他的脸如雕刻一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鼻梁挺直,如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薄薄的嘴唇,此时正微微上翘,使整张脸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头上戴着束发的紫金冠,一身紫袍,衬托得他整个人都华贵非常。
他这一笑,有如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让人目眩。饶是刚刚在面对我时怒不可遏的女子都羞红了脸,声音小了一倍不止:“你……你笑什么?”
那人走上前来,身后的人亦趋亦步地跟随着他,我见他身后的人表情严肃,低垂着眼,想来是随从之类的,便也没再注意。他眼带笑意地看了我一眼,这才彬彬有礼地回道:“我比这位公子先到此处,这小孩的母亲刚刚有急事去了,再等一等便会过来的。”
“那……那既如此……”女子羞涩的低头,正想说话,此时半天没有吭声的那位郡主走上前来,冷冰冰道:“刚才的暗器是你发的?”
紫衣男子十分坦然:“是我,若再不阻止,你这侍卫怕是要闹出人命了。”他弯下腰,将仍在低声抽泣的小孩扶起,拍了拍他沾满灰尘的衣服,小孩兴许是哭累了,终于不再拒绝,这时有个面带焦急的妇人冲上前来,最终喊着:“福哥儿……”
那小孩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扑向了来人的怀里,那妇人见到此时的场景被吓呆了,紫衣男子笑了笑:“以后莫把小孩一人独留在外,快带回去吧。”
妇人千恩万谢地带着小孩走了,此时那郡主皱眉道:“你打伤了我的随从。”
男子“哦”了一声,嘴角扯出一抹笑:“赔你银子?”
郡主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反倒是刚才那个粉霞缎裙的女子忍不住了,上前两步道:“大胆刁民!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那紫衣男子看了我一眼,语带笑意:“我虽和这位公子不同,站在这儿好一会儿工夫了,可就像不知道你是谁一样,我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
那郡主还未说话,粉霞缎裙的女子便高昂起头,面带得色地说:“这是圣上前些日子刚封的佳阳郡主!”
我心里暗道,怪不得之前没见过。我这些日子虽闭门不出,但京城里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从白芷她们口中传了过来。这佳阳郡主是康郡王的嫡女,闺名叫苏以寒,从小在西南之地长大,因此性格十分泼辣,据说弓马骑射,样样皆能。原只是个县主,但最近圣上在各个亲王、郡王的府邸里找出了许多年龄相当未出阁的姑娘,大肆封赏了一番。
至于原因么,天下人都知晓了。
自那纸乩语传出,猗郇的皇族女儿突然就紧俏起来,简直是一女百家求,这几日陆陆续续又有各国皇亲贵胄前来求娶,再不多封赏几个郡主公主的,怕是要供不应求,很快断货了。
我心里正思量着,听得前头那个粉霞缎裙的女子尖声道:“大胆刁民!见到郡主为何不下跪?”我原以为在说我,正想找个借口脱身而去,开玩笑,平日里除了偶尔跪一跪皇帝伯伯和爹娘牌位,即便是去了坤宁宫,皇后伯娘也从未让我真的跪下过。
没想到一抬眼,却发现那女子是对着先头那个紫衣公子说的,并未将我放在眼里,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要不正好趁此机会默默退下,省得搅和进一滩浑水。那紫衣公子虽看起来颇为华贵,但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是皇亲国戚,这下只能认栽了。
没想到那紫衣公子轻笑了声,摇了摇头,膝盖却丝毫不见打弯。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衣男子不语,反倒是他身后一直杵着的那个随从上前一步,冷冰冰道:“若是郡主这位随从伤得实在严重,可到天畅驿馆来寻人,我们自当竭力为他治伤。”
他这话一说出来,那女子便再不敢出声了,只拿眼睛去偷瞧佳阳郡主,郡主嘴唇一抿,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心中却道了声原来如此,怪不得有这等气度,原来是别国的皇亲贵胄。众所周知,这天畅驿馆向来只招待从他国远道而来的贵客,而最近来锦都的贵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人了。
且不说这紫衣公子刚才一直彬彬有礼,并无唐突之处,那随从也没有真的受伤,不过被石子打了一下罢了,追根究底,人家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破了天去也是有理的。更何况,别国的皇亲贵胄也是十分金贵的,断没有来了锦都便要向一个刚得了郡主封号的小女子行礼的规矩。
我原以为那佳阳郡主脾气不是个好相与的,怕是要翻脸,却没想到她脸色只难看了一阵,便道:“刚刚都是场误会,既如此,公子便自去赏景吧。”为避免尴尬,也不戳破他的身份,紫衣公子微微低头算是辞礼,然后转过了身来。
我刚刚明明想着要躲开的,却不料看戏入了神,没想到来了这么大一个反转,这下被抓个正着。不过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现如今我只是个江湖散客,若是再被那个郡主抓到,依着她旁边那个狐假虎威妹子的气派,怕是要将刚才受的窝囊气发在我身上,到时候让我再跪个十遍八遍就完了,因此我默不作声地跟着紫衣公子离开了现场。
他像是没发现我这个小尾巴似的,姿态娴雅地往莫愁湖的另一边走去,我抬眼看了看旁边的随从,他也像是没注意到我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十分严肃。
待走了百来步,离那郡主老远了,我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便想甩膀子走人。刚踏出一步,前方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紫衣公子此时却出了声:“怎么,不道声谢就想走人?”
真是无妄之灾……
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啊!可我却不能直接这么说,反倒从善如流地抱了抱拳答道:“多谢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