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来上班快半个月了,经过这些天的相互谅解,闻美的来头可不小。
她毕业于清华大学,早年在韩国做贸易,因遇到金融危机返回中国,在黑龙江绥芬河开了一家美容院,也就是在这里认识了她生命中的另一半——贺广。
贺广则出生于普通农民家庭,从十五岁起就开始跟着别人当学徒,主要是吸塑字制作,直到二十五岁那年,才认识了比自己年长六岁的闻美,从此二人双宿双飞。人们常说女大三,抱金砖。若要说他抱两块金砖,还不如说在一起做生意六六大顺。
看着对面落座着的闻美,出生名校的高材生。再看看自己,出生卑微,名不见经传的打工仔。这的确是小巫见大巫,若要谈论什么诗词歌赋,等于是在班门弄斧,因此彭银川从不主动提起当初选择读中专是为了写作。
现在他只想好好工作,改变现状,打算多学一门手艺,玉不琢,不成器,自己总不能这样不学无术活下去。俗话说技多不压人,对门市上这台雕刻机产生了兴趣。
要说这学雕刻机,前阵子忙得死去活来,可这一阵子闲得发慌,想学也学不了。
彭银川突发灵感,在闲暇之余以写小说来打发时间。
早在小学三年级时,他就开始创作,那时候他称所写的是童话故事,经过一年的不懈奋斗,终于写成二十余篇。他很细心,用针线精心缝制成一本书的样式,还特意设计了封面,虽说粗糙不堪,但对于他爱不释手。
童年的理想并非一帆风顺,就在小学四年级一次作文上,他选择了其中一篇交了上去,当时的班主任看完以后,就凭空污蔑抄袭而来,重打了他十个手心,还罚写十篇小字。年幼无知的他不知找谁去申诉,只能一哭而过,将洋洋所写的一千多字泪洒渠江,从此断笔。
直到临近六年级期末时,枯木逢春,重新续笔。刚入初中时最为活跃,主要写的是神话类型的小说,那时的他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虽然很喜欢写小说,但作文从未得到过老师的认可,初三时座位后面是学霸方雪珍,同桌是阅读过目不忘,写作手到擒来的学仙——魏强。即便如此,面对强大的对手也毫不退缩。
他那种水滴石穿的毅力感动了当时的语文老师,语文老师为他激扬文字,最终获得语文老师的高度赞赏。
若不是招生老师的夸大其词,他也绝对不会去读技校。到头来沦落到这种田地,同学们都以为彭银川会放下笔,融入到社会,而彭银川说出了这样一句振奋人心的话:
只要我的生命存在,那么我的理想就不会熄灭!
似水流年,这些挫折的画面至今记忆犹新,事到如今他又重新提起了笔。
闻美接到一个电话业务:“喂,你好……,在做……,”
是一家茶坊的业务,闻美开始发挥口才,“质量绝对不是问题,你放心……,我今天要吃饭,明天也要吃饭,我们投资巨大,不可能拔腿走人,不存在你说的这些问题……,恩……,好的,你把文件发过来吧!没问题。”
闻美做事一向从容不迫,从接业务再到预算报价,再到排版设计,到最后的加工制作,都由她亲自指挥,一切运筹在握。
雕刻机“嗡”的一声,打断了彭银川的心思,眸光一闪,搁下笔和本子,悄悄走到贺广背后,机警的眼睛锁定在电脑荧幕上。
做雕刻用的两个软件,一是做路径用的,另一个是操作机用的。
导入、切割、输出、选择格式、保存,然后再导入、设置坐标……,尽管很努力的去观察每个步骤,可还是把最关键的细节给看漏了,心生疑惑,到底是怎么拖进来了的?
“小彭,你在干嘛?”
螳螂虽在捕蝉,可闻美这只黄雀在后呀。
“啊!”彭银川被闻美吓了一大跳,讷讷地笑道:“呵……,我看贺哥这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接着又装模作样拿起扫帚,等待下个步骤。
闻美对留下的笔和本子产生了质疑,这是他的工作笔记?细看上面的文字,一个也看不懂,睁大眼睛继续研究,想努力去侦破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彭银川字迹本来就潦草,更别提小说草稿。以前在学校时,老师戏称他写的是“豆芽字”,因为他父亲是卖豆芽的,所以才写了一手“豆芽字”,也有人对他美其名曰“狂草书法家”,当然,这也是贬义中的“书法家”。
这上面的字恐怕除了彭银川之外,很难有第二个人认识。
“写的什么鬼画桃符?”闻美看着龙飞凤舞的文字头晕目眩,撇下了本子。
彭银川手里围着吸塑字边条,身旁的雕刻机已经运行完毕,久久不动。
到底那一步是怎样操作的?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明白,下次贺广操作雕刻机时,一定要仔细瞧瞧。
刚才彭银川的举动贺广毫无察觉,在门口专心致志干活。
一位乞丐上门行乞,一身穿得破破烂烂,左脚穿着一只脱皮的运动鞋,右脚踏着人字拖鞋,走起路来一踏一踏的作响,围着贺广要钱,弯着腰连连哀求道:“大老板,你行行好,我家有八十老母卧榻在床,施舍一点吧。”
贺广听不懂四川话,问彭银川,彭银川告诉他是来讨钱的。贺广本想不理他,谁知那乞丐纠缠不休,躲也躲不开,做起事来碍手碍脚,为了摆脱乞丐,贺广随手掏出五角钱给他。
乞丐道谢:“祝你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乞丐刚走不一会儿,闻美带着一副严肃的表情从厨房出来,“刚才谁让你给钱的?”
彭银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随口一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行了,不就是学了一点文言文吗,自以为道理很多!”闻美打断彭银川的话。
彭银川瞬时哑口无言,这与初识的闻美截然不同,或许她有洞察力,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也许这是我的错。
贺广搁下手头上的活,上前好言劝道:“媳妇,钱是我自己给的,不管小彭的事,我们也是行善积德嘛。”
闻美讥讽道:“行善积德?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他们有手有脚,不自食其力,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优胜劣汰的现象。”说着说着又用手指戳贺广的头,语气转变暖味:“以后不许施舍了,听到了吗?”
贺广从来都是对她言听计从,“好勒,媳妇,今天你好好休息,我来洗碗。”
“不用了,刚才我已经洗了,下午我们一起去收账。”又吩咐彭银川:“小彭,下午你包完边后,把门市打整一下。”
这里实在太乱,彭银川收拾了一下午,光是倒垃圾就来回跑了好几趟,环卫工看见了,把他叫住:“喂!小伙子,你把垃圾桶塞满了,别人怎么丢垃圾呢?”
彭银川说了不少好话,环卫工才肯放过他。
收完了屋子,还是有很多杂物,例如各种板子,LED灯,边条,铁皮,琳琅满目,心有余而力不足呀,只能怪门市太小,要是多出一间该多好。
可别看小小的门市杂乱无章,闻美的生活过得颇有情调,每天吃完晚饭,洗完脸还要贴上面膜,就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手里揣着一杯白开水,翘起丝袜美腿,悠然自得地看着热播剧。
电脑的辐射被那张面膜做了挡箭牌,而脸上的面膜还能滋润着她的肌肤,两全其美的享受生活——娱乐、养生两不误。
贺广洗漱完后就为她揉肩捶腿,像是慈禧太后身边的小李子。
“媳妇,我来给你按摩按摩,今天你辛苦了,等下我去冲杯咖啡,解解乏。”
“晚上喝咖啡不好。你去点一下暂停,我有事要给你说。”
贺广把电脑上的视频点了暂停,就蹲在闻美身前为她捶腿,顺便就问:“媳妇,有什么事?”
闻美闭目养神,慢慢说道:“今天我看见小彭在你背后贼眉鼠眼的。”
贺广停下捶腿的双手,不安地问:“他是不是手脚不干净?”
“不是,我是说他眼睛不干净,在看你怎么操作雕刻机,还做了工作笔记。”闻美细品着无味的白开水,神色自若。
贺广一怔,“什么?看我操作雕刻机?”又恢复平静,并不在意彭银川的举动,“这也没什么呀,明天我教他怎么操作。”
“你猪脑子呀!”闻美突然坐立,差点被贺广气得呛住。
贺广帮她放好杯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媳妇,你慢点,别生气,生气容易长皱纹。”
闻美正色说道:“小彭要是把雕刻机学会了,万一跳槽了怎么办?别家的雕刻师傅月薪两千多,我们生意刚起步,拿什么给他两千多,你会不会想问题。”
贺广一个劲地点头:“哦,哦,说的也是。”顿了顿又说:“可是……,可是我觉得小彭并不是那样的人。媳妇,你不要以偏概全,据我这几天对他的了解,小彭是一位非常耿直的川娃子。”
闻美冷笑一声:“耿直?好笑,这世上恩将仇报的人多得是,劝你慎重行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如果还是不放心,这样吧,把你的三妹介绍给他,这样一来咱们就和他结为亲家,小彭一定吃水不忘挖井人,饮水思源报答咱们。”
闻美摇头叹气:“唉!我那可怜的妹妹呀,现在人家看不看得上都还是个问号。”
贺广问:“对了,你三妹啥时候回来?”
“这个月月底。”闻美有些困乏,“早点睡吧,明天二妹回家了,我还要去接他们。”伸手将要揭盖面膜,贺广赶紧凑上来,“我来,我来。”
贺广揭下那张面膜,白皙胜雪的脸蛋焕发光彩,不由惊叹道:“保养得真好哇!越来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