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璇国后宫。
十五的月亮又明又亮,悬在空中,柔和中带着一丝出尘的清雅,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让人看不太真切周围的一切,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廿璃端着御膳房刚做好的宵夜,走在去御书房的路上。宽大的裙摆拖在地上,频频袅袅地走在月光下,宛若天界的仙女。上好的锦纱穿在身上,既有锦的华贵雍容,又不失纱的轻逸飘扬。薄薄的布料紧贴着她的身子,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越发显得她娇美可人。
廿璃小心地端着盛着宵夜的食盒,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她本是青楼女子,虽堕入风尘却难得一副傲骨,即便卖唱赔笑,终是守得下最后一件宝贵的东西。好不容易倾心于一人,却逃不过命运。她认了,在他的心里,自己本就是青楼女子,让她去服侍哪个男人都是一样的吧。
廿璃的嘴角浮现一丝薄凉的笑,轻轻推开了御书房紧闭的大门。莲步轻移,绕过立在书桌后的宽大屏风,看到床上躺着的男子,跪在地上,“奴婢拜见皇上。”
即墨澈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是闭目养神。一头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宛若天神般的容颜带着慵懒华贵的气息,浅黄月色的里衣敞开,露出一片胸膛,还可以看的到胸口处留下的疤痕。
不得不承认,北璇王实在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廿璃默默地站起身,立在一旁的小几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不过,他终究是寂寞的吧。这一个多月都是她在照顾即墨澈的起居,夜深无人的时候他总是这般的落寞,眉间的忧愁从未消退过。
廿璃只顾出神,不料没拿稳食盒的盖子,盖子掉在地上,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了骇人的巨响。廿璃吓得跪倒在地上,“皇上赎罪,奴婢罪该万死!”
即墨澈睁开了眼睛,坐起身子,打量着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你是谁?”
“奴婢,奴婢是新来的宫女,廿璃。”廿璃有些错愕,难道皇上不知道自己已经服侍了他一个月了吗?也罢,他这样的男子怎么会留意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廿璃心头竟有些释然。
“出去,没有朕的吩咐不准进来。”
“是。”廿璃忙收了食盒向外走去。
即墨澈冷冷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突然出声叫道:“站住!”廿璃紧张地绷紧了身子,站在原地没敢动弹。
即墨澈望着她优雅挺直的脊背,瘦削的肩膀,纤细的腰肢,一头垂到腰下的青丝,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是谁?
一股大力将廿璃的身子转过来,她惊愕地望着即墨澈,他的双手紧扣住了她的肩膀,有那么一瞬间,廿璃看到他眸中的光彩,不过也是一闪而逝,随即漫上了一如既往的冷漠,或许,还有沉沉的失望。
即墨澈猛地松开了她,“去把朕的黑玉笛拿来!”
廿璃点点头,转身离去。那支通体黑亮的玉笛正躺在外头的书桌上。这支笛子似乎是皇上的最爱,经常看到他插在腰间,时不时地吹奏一曲。
廿璃小心地走到床边,双手递上那根笛子。即墨澈的眼光扫了一眼,定定地看着她的左手臂,“那是什么?”
廿璃低头看了自己的手臂,薄薄的轻纱下是一点嫣红。“这是——守宫砂。”廿璃的脸涨红了,心里不安起来。
即墨澈指间把玩着那支黑玉笛,定定地瞧着廿璃。“你很像一个人。”
嗯?廿璃不明白即墨澈所指。看他一脸的温柔,应该是他爱的人吧。她不能想象能让这样一个男子割舍不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谁准你进的宫?”
“回皇上,是——忠怡王。”廿璃心头发酸,声音低弱无力
“咳咳。”即墨澈轻咳一阵,不由抚住自己的胸口。此刻他才知道,原来不仅仅是武力可以让人受内伤。“杀了他,杀了他——”那个声音回萦在脑海中,如万千虫蚁噬咬着他的心,她果然够狠。
廿璃望着即墨澈阴晴不定的脸,担心地问道:“皇上,您是不是不舒服。容奴婢去拿药。”
即墨澈看到她手臂上那一抹嫣红,慵懒的神态一扫而光,眸光骤然变冷,“不用去了,”他的语气森寒,让廿璃打了个哆嗦,“今晚你侍寝!”
翌日,廿璃睁开双眼,看到即墨澈已经穿戴完毕。金黄的束冠将他的头发整齐地束在一起,明晃晃的龙袍刺痛了她的眼睛。昨夜那个慵懒邪魅的男子此刻成为了朝堂之上令众人臣服膜拜的帝王。她想起身行礼,不料即墨澈冷冷说道:“爱妃不必多礼。”
爱妃?廿璃浑身一颤,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仍旧如鲜血般殷红的守宫砂,眼泪不由滚落下来,打在纯白如雪、没有一丝瑕疵的锦被上。
“以后,你便是朕的璃贵妃。替朕管理后宫事宜。”
“廿璃遵旨。”廿璃跪伏在床上,将心头的痛楚压回去。
即墨澈走后,廿璃缩在被子里,呆呆地看着头顶的罗帐。他口中所换的那个“殇儿”,才是他真正爱的人吧。看来,他和她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只是,他是皇上,是九五之尊,他还可以无所顾忌地呼唤着心中所爱之人的名字。可是她呢,连说的权力都没有。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候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也罢,那名婢女起码还得到了崔郊的真爱,可是她,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
半个月后,北璇王的新宠璃贵妃在后宫含笑宴请新来的姐妹们。
皇上肯纳妃了!满朝大臣们都喜上眉梢,没想到皇上闭门不出几个月终于明白过来了。除了璃贵妃是忠怡王所献,其余的妃子们都是周边国家的公主,这样就有了可靠的同盟,天下唾手可得。
PS:唐末范摅《云溪友议》载:唐元和年间,秀才崔郊与其姑母的一个婢女互生情愫,互相爱慕。但是后来婢女却被卖给了显贵于某。崔郊悲伤怅惘不已。一年寒食节,偶尔外出的婢女,邂逅了崔郊,崔郊百感交集,写下《赠婢诗》:“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候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诗人被夺取所爱的悲哀,我们不难体会。后来于某读到此诗,为崔郊的痴情所感动便让崔郊把婢女领去,一时传为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