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纯真的爱
“春季到来绿满窗
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鸳鸯早已成双,你不在身旁
听说梨花再开,爱就回来,想你想断肠
梨花又在开放,春来春往,无奈天各一方
我守着古老的村庄,鬓发染满白霜
梨花又在开放,隔海相望,何时回故乡
回去寂寞的沧桑,你陪我闻花香……”(周艳泓《梨花满天开》)
孩子们围着当年和他一起种的梨树,一边转圈,一边唱着这首歌……
“奶奶,你是这镇上最老的人了,你知道这首歌是从哪里来的吗?”
“让我想想啊,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啦……”
(一)
我是村里最疯的丫头,因为我的父母都死了,是全村人将我养大的。所有人都认为我会嫁不出去,我也不在意,大不了就是孤独终老嘛,不怕不怕!
“孟秋梨,过来看,我今天狩猎时找到了什么!”我的好哥们——黄应手里抓着两个梨子,向我跑来。
“梨?你找到梨树了?”现在物资匮乏,能吃到梨真是莫大的幸福。
“嗯……但是这梨树好像是别人种的。”黄应说着把手中的两个梨子对比了一下,把大的那个给了我。
我拿过梨,毫不客气地咬了两口。边咬边道:“哼,这梨树就是有主人,咱们也要抢过来!梨这种东西在这个年代可是宝贝啊!”
说干就干,我们第二天一早,扛上猎枪,就向着黄应所说的地方前进。
果然,没过多久,便看见两棵梨树生长在不远处,上面金黄的梨子让我们望其生津。
心里更是暗下决定,一定要将这梨树据为己有!
我和黄应两人打头阵,后面还有三四个男孩为我们掩护。
黄应爬树快,迅速上了树后,摘下梨子就扔给我。
我兜起裙摆将它们一一准确无误地接到。我们的配合真是天衣无缝。
然而,我们没想到的是,梨树的主人那么快就出现了。
一个看上去比我们年龄稍大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向我们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黄应一惊,迅速滑下树,就拿起猎枪,瞄准了那个少年。
见黄应要对他开枪,我一惊——虽然我想将梨树占为己有,却没想过要杀人啊!
我一把将枪抢过来,未料黄应却碰到了扳机,一枚子弹如风般直射那少年。
霎那间,鲜红色洒了一地。
我和黄应身后的男孩们都吓到了,我们也呆立着不动。
最后还是黄应开口,我们一起将他搬回了村里。
(二)
这一路上,我都不敢看他的脸,那点点的血花,使我恐慌。
我抬着他的胳膊,那枚子弹虽然没有正中要害,却是打到了他的肩膀,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好。
回到村子,村民们见我们抬回来一个人,都好奇地张望。我们管不了那么多,赶紧找来村长为他医治。
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时间,村长医治完出来了。
我们几个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他的情况。
村长叹了一口气,道:“他的性命到时无碍,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拿动枪了。”
“拿枪?他也会开枪?”我不敢置信地问。
村长点点头,道:“他若是开了枪,恐怕你们都回不来。”
“哼,哪有那么厉害!”黄应嘟囔道。
我拍了他一下,小声道:“我们是去抢梨树,不是去杀人!”
“嗯……”黄应小声应道。村长正想开口向我们说什么,留在屋内照顾那少年的妇人跑了出来,对村长道:“村长!那孩子醒了!”
村长连忙进了屋,我和黄应跟了进去,让其他的孩子先回家了。
临走前,还有一个孩子拉着我的衣袖,问我:“秋梨姐,他不会有事吧?”
“嗯,不会。”说实话,我也不确定,但我肯定不会让他们替我们担责任。
进入屋内,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
少年的眉眼俊秀,虽然不是特别好看的那种人,但是感觉很干净。
“孩子,你感觉如何?”村长关心地问。
少年摇摇头:“没事。”
“你叫什么?”我问。
少年垂着眼眸,眸光深邃:“叶澈。”
(三)
叶澈是一个孤儿,小时候父母就死了,一个人住在林子里。从小就练就了狼一般的敏锐,却没有失去一颗善良的心。
和叶澈相处让人感觉很轻松,我、黄应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叶澈从此就住在了村子里,村里的人对他都很好。而他的梨树,也成了我们几个孩子的秘密。
“叶澈!快过来,我们去小河里抓鱼!”我和黄应站在村门口,对他喊道。
叶澈很少说话,默默地走过来,随着我们跑向村边的小河。那条小河,是全村人的生命之源,一般不会让人去河里玩。因为村长曾说这条小河可能快要枯涸了。
但我是不信的——我和黄应曾经顺着河流的方向寻到了小河的源头,那是一片密密的树林,中间有一明镜般的湖泊,湖泊里的水清澈而透明,有小鱼在里面嬉戏。黄应说这应该是地下的泉水上涌形成的。
我们偷偷溜到小河边,拿着自制的小钢叉,对着河里的鱼一头插下。
叶澈也被我们拖下了水,跟着我们一起插鱼。
我和黄应很快就插到了三四条,叶澈却一条也没插到。
我跑到他身边,看着他,问:“你没有插过鱼吗?”
叶澈摇摇头。
我眨眨眼,道:“其实你所看到的鱼所在的地方并不是鱼真正所在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你看到的鱼不是鱼,而它的旁边才是鱼……”
叶澈认真地听着,看着我,眼眸清澈,就像这河水:“小梨,你懂的真多。”
我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没,没什么,这是因为我插的鱼多了……”
(四)
自从叶澈和我们一起玩开始,黄应就变得有些奇怪。
时常看着叶澈发愣,又或者不想以前那样叽叽喳喳的爱说话。
总之,他现在很奇怪!
反倒是叶澈逐渐变得开朗,就像一个大哥哥,帮着我们几个插鱼、摘果子还有打猎。
叶澈学的很快,我上次教完他如何插鱼后,每次他插的反倒比我们这些老手还要多。
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小梨,咱们今天去哪儿?”
未等我开口,黄应就抢先说道:“每天‘小梨小梨’,叫的那么亲密,你是她什么人吗?!”
我愣了愣,看向叶澈。他表情很平静,仿佛没有听到黄应的话。
我又看向黄应,他直直盯着叶澈,就像一只狼看到猎人一样,很防备,很抵触。
我默了默,道:“咱们今天哪儿都不去,我回家了。”
当晚,我睡不着,就坐在窗前想着今早发生的事。
突然,我好像看见黄应家门口有黑影闪过……
(五)
第二天,我早早地爬起来去拍黄应家的门。
黄应迷迷糊糊地给我开了门,睡眼朦胧地问:“秋梨,怎么了?”
我来来回回打量了他好几遍,道:“唉,原来真的是我昨天看错了。”
“什么看错了?”
“没什么,咱们今天去摘梨好不好?”
我感觉黄应明显有些踌躇,我正想说话,黄应的母亲就出来把黄应拉回了家。
“你和那个疯丫头每天在一起干什么?我跟你说,你以后要娶的应该是村长家姑娘那样能干的女孩,而不是那个什么都不会干的疯丫头!”声音渐渐远去,逐渐没了动静。
唉,我早就知道,这村里估计没有一家的女人喜欢我这样的媳妇。
我走到家门口,便看见叶澈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枯木。
“小梨,梨树被烧死了。”
我一惊,飞快地向梨树跑去,果真只看见了一地的狼藉,那两棵梨树和它们上面的梨子,都变成了枯干和灰烬。
然而,它们的周围,杨树和松树碧绿而挺直,充满了生机。
我拍拍叶澈,对他说:“不要难过……”然而风一吹,我却感觉到自己脸上凉凉的。
叶澈依旧很平静,但眸光深邃,就如同我初见他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叶澈道:“它们死了就死了吧,也许这就是它们的命。我这里还留着梨树的种子,就是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吃到梨。”
我们回了村里,找了一块空地,将梨树的种子全部撒了进去。
细心培育了许久,在我们撒的几百粒种子中,有一粒发了芽。
虽然它很小,但也阻挡不了我们兴奋的心情。
从梨树死去到新的梨树发芽,我一直都没见过黄应。
我知道梨树一定是他烧死的,但我也不想因为梨树而破坏我们十几年的哥们情。
(六)
等梨树抽出枝条的时候,我已经十七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村里的男孩有的早早成了家,有的离开了村子,还有的不愿意娶我。
我和黄应这几年疏于来往,只听说他母亲让他娶了村长的女儿,而他却不愿意,具体的原因,谁也不知道。
我和叶澈依旧在日复一日地照顾着梨树。
突然有一天,叶澈说:“如果没有人娶你的话,我会娶你的。”
我笑了笑:“你不怕我什么都不会做吗?”
“不怕,我会做。”
……
叶澈的一句话,突然让我感觉自己该学学女红了。
我拿着布和针线,照着从别人家借来的鸳鸯图纸,一针一线地绣着。
但因为我过于地没有耐心,那鸳鸯被我绣了一个头就没了后续。当初兴高采烈地拿给叶澈看,叶澈笑了一下,问我:“你这绣的是什么?”
“鸳鸯啊!看不出来吗?”
叶澈无奈地抚额:“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我当时差点就给了他一脚……
(七)
还没等我们有所发展,叶澈参了军。
村里大部分少年都参了军,就连黄应也去了。打了胜仗回来,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我虽然不希望叶澈去,但也不想阻止他的梦想。
他说:“如果我在战场上立了功,我们就可以离开村里了。在外面,不会有人会说你是嫁不出去的疯丫头。”
我同意了。
叶澈离开了一年。
临走前,他说梨花开放的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了。
这一年,我把那对鸳鸯绣了出来,虽然我也觉得它确实不像鸳鸯。
1950年,听村里的人说,军队去了朝鲜。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朝鲜”这个词语,我不清楚它什么样子,我只知道它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1953年,梨树长大了,开了花。
村里的人说,军队要回来了,村里的少年们也该回来了。
……
然后,我一直都没有等到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