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山之众,从立至今,四十九之数,但存活到今日的,不过半。这些人过往经历皆不相同,有曾经富甲一方的巨贾,也有漂泊半世的乞丐,但因为诸般因由,都经历过颠沛流离,或许是冥冥注定,汇聚到这个本空无一人的废城,结拜为兄弟,终得安稳。即便条件异常艰苦,但是大伙再也不会在噩梦之中惊醒,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以畅快余生,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够了。
靠山吃山。镇山城后号称有八十万大山,常年白雪覆盖,极寒之下,也孕育出一些其他地方罕见的宝物,珍贵药材。就连天下第一汤,唐宗药殿镇殿三宝之一的“培元汤”的主药冰山血莲都有产出。当年老九也就是在挖掘血莲途中碰巧救起四九,而四九的到来也使得镇山城日益兴盛,毕竟这样一个宝地,没有一个有绝对实力的高手压阵,是不可能安稳的。虽然四九不复往昔,但底蕴犹存,而镇山城外巫蛮山脉威压,则是随着闯入的修行者魂魄血气之力增加而增加的,也就意味着,这个屏障挡住了世间绝大多数的修行者进入。而那些依靠强大法宝或者自身力量能够闯进来的,又不屑于来这种物质贫瘠气候寒冷之地,也就导致了四九成为此地绝对的掌控者。世间因果,如此奥妙。所以在地修大能之中,那些有大气魄大毅力修气运因缘的,是最为神秘莫测的,也是最难修行的,但是朝闻道,夕成天仙,跨境升阶最快的也是他们。得与失,谁能言。
靠着此地,镇山众人生活倒是无忧,曾经的腥风血雨,凄凄惨惨也逐渐放下。但是在这种极寒之地,过得也是单调无比。非不得已,他们是不会外出的。一是怕昔日恩怨未了,出去或许再无回归之日,二是不想让外界更多的了解到这里,巫蛮山脉和四九的存在,靠得住一时,却不一定能够管得住一世。低调隐忍,才是长久发展之计。这也是他们与孔瞎子走得这般近的原因,外面有人帮搭理,可以免去很多事端。当然,也不能否认孔瞎子确实长袖善舞。
而在这种情况下,小唐宁的出现,对于这些被迫看破世间红尘的汉子们,无异于心灵上的重击,就看阴冷多疑的老九和刻板沉默的老十,每天变着花样得陪着唐宁玩耍,就知道四九救回这个少年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而唐宁的具体身体情况,也只有老九和四九知晓,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老十。
“老九,前两天我看见你和四九嘀嘀咕咕的,这两天四九就闭门不出,你还吩咐其他人等不要打扰他,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一个由平整石头堆砌,比一般北方家庭里使用的壁炉还要大一号的炭炉内,柴火烧得正旺,饱含油脂的树枝噼里啪啦的作响,烘得这个一室小间异常温暖。炭炉旁边,是两个躺在藤椅上正喷云吐雾抽着旱烟衣着单衫的老头,正是镇山现今的大哥老九以及医生老十。老十故意压低声音凑到老九近旁说话,显然是不想让隔壁房间的正逗着唐宁说话的汉子们知道。
老九闻言,没有立即接话。只是狠狠地吸了一口旱烟,或许是太狠了,让他这老烟枪都觉得有点刺激,皱了下眉头,生生地压下那股呛意,张口,喷出一堆浓烟。透过烟雾,窗外肆虐飞舞的风雪,盯着街道对面的那扇门。两天两夜了,难道真得没救?老九感觉浑身烦躁,第一次觉得这屋里竟如此闷热逼人。
用手捋了捋皱得发疼的眉头,瞅见旁边的老十还在瞪着自己,磕了下旱烟嘴,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到:“孔瞎子带来这旱烟果然不错,劲儿道够足,等他回来一定告诉他下次派人多送点过来。”
嗖,老十一听,立马从藤椅上站起来,枯瘦的手指着老九,白花花的胡须兀地翻上翻下,却是老十嘴里怒气乱吐。老十本是脾气暴躁之人,否则这帝都圣医怎么也不能逃离至此。他正想大声咒骂,看到老九死命地瞪着自己,眼神向屋子隔壁示意,气急不过,老十啪得一声把烟袋摔到地上,而后坐下。
或许是甩动动静有点大,本来喧闹的外屋立马安静下来,然后屋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鬼头鬼脑地向里瞅了瞅,看到老九老十安然地坐在藤椅上,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话,返身把门关上。这时,门外却传来声音,“九哥,十哥,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悠着点,三天两头比划,也不怕教坏小唐宁,嘿嘿嘿。”
本就气不顺的老十闻言,额头青筋爆起,“小兔崽子,等会你十哥出去给你看看病,省得这一张碎嘴不听使唤,乱吐象牙!”吼了一嗓子,大概是气顺了,看了眼一直沉默的老九,内心揣测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说道,只是怎么听都有点慌意。“你俩也不用瞒我,我这一辈子把脉无数,像唐宁这脉象我是闻所未闻。脉络沉闷,微不可闻,像极了垂暮之人,但他明明是个娃娃,本该脉搏如大江流水,但现今暗淡如淤泥,怪异之极。人是四九救的,他是修行者,对于唐宁的身体状况应该了解得比我透彻,他待你如父,这些事情肯定跟你透露过,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就自己过去问他。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出门,他到底在弄什么幺蛾子?!”
屋外风雪更胜,迷乱了双眼,短短几米,对面屋门却几不可见,老九也就不再盯着那屋门。
“你是医生,这事情本该就要跟你商议的,只是你脾气急躁,怕你知晓后按捺不住,去扰乱了四九的思绪。唐宁救是救回来了,只是怕活不长。”
话音一落,旁边老十内心还是咯噔一下,虽有所推测,但是从老九口中说出,证明四九给出了判断,果然,脉络古怪必有异端。
“四九说,唐宁浑身大半经络被气血拥堵,若不能合理得进行疏导,这般下去,非死不可。他说,这是修行者的秘术,他也未曾见过,假使他强如昔日,不间断地传输功力,活血化瘀,也就救过来了,只是现今,没有法子。他想自己静静,我也就让大伙不去打扰他。你说这事儿,能让外面那些猪脑子知道么?一个个恨不得把唐宁当成命根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炸锅?”
说完老九喘了口气,这两天这事堵在心口,说不得道不得,真是烦躁。
老十听着,没有言语。弯腰捡起旱烟袋,凑到烛火上重新点燃,狠命地吸了一口,没有压制下去,咳嗽起来。端起旁边矮桌上的碗茶喝了一口,缓过劲儿来,坐到藤椅上,跟老九一样,盯着窗外对面屋门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