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正是春耕的大日子,城主府带领着一干重要的贵族及商户一早便去城外去举行祭祀礼。不过,这与林氏医馆的众人无关。莫天私底下倒是和韩墨透露消息,其实城主每年都会邀请师傅过去,可惜师傅对官场的这些事情彻底倦了,便拒绝了。韩墨倒是觉得,一年收成的好与坏全在于个人的努力,与头上这片天真没什么太大关系,要是祭祀有用的话,史书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灾害了。祭祀,只是某些人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也就图个心里安稳。所以,这天,除了李伯老夫妻俩在院子里按照习俗祭拜了下,其余众人仍如平常一般看病读书。
正在韩墨师徒三人认真研讨医术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伴随着混乱的呼喊声打破了医馆的平静。韩墨抬头一看,头先走进医馆的正是在韩墨刚进城时对他帮助极大的李二。韩墨脸上一喜,正要迎上去的时候,却只见李二面色沉重的向林大夫施礼之后,便招呼身后的众人将一个不断高声喊痛的年轻小伙给抬了进来。看到这种情景,韩墨止住了脚步,和莫天对视一眼后便迅速有序的准备着等下师傅可能需要的物品。
林大夫先让众人将年轻人平稳的放下,便仔细的查看了伤势,韩墨也在一旁仔细的观看着。年轻小伙伤的是右脚,从血迹斑斑的鞋子上残留的粉末可以看出是被石头砸伤的。林大夫小心翼翼的取下年轻小伙的鞋袜,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小伙的右脚被重石压过之后早已变的血肉模糊,碎裂的骨头刺破皮肤露在了外面,剧烈的疼痛使得小伙终于晕了过去,无力在嘶喊疼痛了。
“大、大夫这还有救吗?”紧随李二而来的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此时焦急的问着。
林大夫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伤势过重,恐怕……”
“俺兄弟呢,俺兄弟在哪?”林大夫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高亢尖锐的女声给打断了,众人抬头,只见一名脸上涂抹着重重的胭脂,头上还插着一支明晃晃的金簪,面相刻薄的妇人从门口急匆匆的走进来。看到躺在木板上昏迷不醒的小伙,再看看那血肉模糊的右脚,妇人猛地扑倒小伙身上,一阵哭天喊地:“俺哩个亲娘哎,俺好好的兄弟咋变这样了?这可是俺十八亩地里的一棵独苗啊,你让俺今后的日子可咋过啊!爹啊!娘啊!俺对不起恁啊!”
“好了,别吵了!”被哭喊声一阵荼毒的李二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妇人抬头看了看李二本想继续哭喊,却被李二阴沉的脸色给镇住了,只能小声的抽泣着且低声的咒骂。李二看了妇人一眼决定不再与这泼妇一般见识,朝林大夫恭敬的问道:“大夫,你请继续,这伤势到底怎么样?”
众人闻言,纷纷紧盯着林大夫,那名中年男子更是紧张的紧紧握住拳头,此时的妇人也停止了抽泣。
林大夫环视了众人一眼,缓慢的说道:“此人的右脚已被重石砸的粉碎,老夫已是回天无力了啊。”众人皆叹息一声,中年男子更是眼神黯淡,面色苍白的抿了抿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妇人见林大夫如此说道,便尖叫的说道:“这就是个庸医!”说着便抓着中年男子的衣领,继续尖叫道:“俺兄弟是给你干活的时候弄的这事,你干嘛不把俺兄弟送到何春堂去,来这破地方,你就是想让俺家绝户是不是啊!”
林大夫闻言,面色沉了下来,冷冷一哼。莫天和韩墨的脸色也不是很好,韩墨甚至在想等会要不要把前两天师兄刚刚调配的痒痒粉,友情赞助一下这位妇人。
“蠢货!”李二狠狠的瞪了妇人一眼,扯开妇人拽着中年人的双手,大声骂道。这泼妇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内情,自己想当初为了韩老弟可是认真的打听过这位林大夫,那可是连城主都礼待的人物,只是人家为人低调,可不代表什么人都能欺辱到头上的。
被骂之后,妇人自是不服,挥舞着手臂厉声尖叫着想继续冲上来,却被周围的众人死死的拉住,刚才被这妇人抓住管事的那是没注意,情有可原,这要是再被这泼妇来一着,即使管事的人脾气再好不追究,自己也会过意不去的。
见此情景,李二和中年男子歉意的朝林大夫施一礼。中年男子仍不死心的问道:“真的保不住了吗?”林大夫的身份他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出事之后就和抽空小聚的故友李二不谋而合,直接将人抬到了这里。虽然刚才林大夫已经说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见俩人态度诚恳,林大夫的脸色稍稍缓和了点,叹息一声说道:“老夫刚才已经说过了,此人右脚已被砸的粉碎,即使是王城的医官恐怕也是回天无力啊。而且,”林大夫冷冷的扫了眼仍在吵闹不休的妇人,“现在的情况是,此人的伤的如此之重,一旦伤口感染,恐会有生命危险。老夫的建议是尽快截肢!”
闻言,众人俱是一愣。截肢,那就意味着这人就废了,那么他这一生也就完了。那妇人也是愣住了,也忘了大声尖叫。
林大夫见众人皆呆愣住了,随手从莫天递过来的针袋中抽出几根银针将小伙的筋脉封住,使其不再流血,紧接着便说道:“老夫已将他的筋脉封住,暂时不会再流血了。至于是否截肢,你们自己商量去吧。”说完,便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回到了桌位上,拿起书籍继续看。
韩墨与莫天对视一眼,便老老实实的待在师傅身后,不发一言。韩墨抽空偷偷撇了一眼师傅,可以看得出现在师傅仍然在生气之中,看来那妇人是真惹恼师傅了。
就在众人开始议论纷纷的时候,那妇人狠狠瞪了李二一眼,便面向中年男人尖声说道:“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我们当家的去!有你好看的!”说完便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她男人谁啊?”李二语气不善的说道:“底气那么足,连你都敢威胁!”
“哼!还不是邢六那个鳖孙!”中年人同样被气得不清:“不就是送了个妹妹到上头去吗?还真以为就能在这锦城横着走了?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
“邢六啊!”李二意味深长的说道,眼睛闪过一丝凶光。自己之所以沦落到去和小虾米守城门,这小子可是出了不少力啊。“放心,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
“是啊,没错!原本我看这小伙干活还算勤快,不像他姐夫那样,还想着毕竟是条命,能救一下就救一下。谁曾想他那姐姐……”中年人说到这停顿了下,继续说道:“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现在倒想看看,姓邢的那小子会怎么不放过我。”
“哼,我也很想看看。”李二阴深深的附和道。
两人说完便随便在大厅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等着那妇人回来,周围的下人们也被中年男子打发回去了。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那妇人还未出现,两人的面色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在此期间受伤的小伙倒是醒过来两次,不过没过多久就又疼晕了过去。
“照理说,随着城主出城祭祀的侍卫们早该回来了啊,怎么这么就还没来?不会是那小子不敢来见我们吧?”李二脸色阴沉的说道。
“不来,我们就直接把人给他们抬回去,爱怎么弄怎么弄!”中年人同样面色不好。
终于在李二和中年人忍耐到极限准备行动的时候,那妇人来了。那妇人在门口看了看大厅,见只有李二和中年人在,便放心的走了进来。至于韩墨师徒三人,以及她那倒霉的兄弟,妇人选择了无视。
妇人瞅了瞅仍在昏迷的小伙语气尖锐的问道:“我家兄弟不会已经被你们弄死了吧?”
“他好着呢!要不是师傅他早死了!”韩墨忍不住大声回道,这妇人说的这叫什么话。韩墨以为自己这半年也遇到过不少人,什么样的没见过?不过这妇人接下来的话语彻底打碎了他的认知,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只见那妇人转身走到中年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趾高气昂的说道:“一万两银子!你只要给一万两银子,你现在就可以从这破药铺里弄点砒霜把他给弄死,俺们家绝对不会报官!”
医馆众人闻言算是彻底惊呆了,韩墨与莫天皆给了仍在昏迷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的小伙一个可怜的眼神,摊上这么个姐姐,也真够倒霉的。
“呵呵!”中年被气笑了,“那我把钱给你,你自己动手!”
那妇人在众人紧盯着的目光中缩了缩,眼神闪躲的说道:“怎么说也是俺兄弟,俺这下不了手,再说了,俺这也是为他好,他都这样了,活着也是废人一个,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说到最后,妇人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当家的说的没错,小弟都是废人了,又养活不了自己,以后不还是要连累自己,还不如现在弄死,顺便弄点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