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之间，他已完成视探，回复道：“掌门宽心，封印仍在。那东西亦如往常，被困死在底层。”
张绍正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让掌门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沉稳落地，他长舒一口气道：“辛苦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位三师兄天赋异禀，那双蓝色眸子竟是传说中的“天眼”，只要配合观心咒，便可观阴阳、透生死，看到常人无法看到之物。
张绍正以为掌门找他只是为了确认锁妖塔底下的东西安然无恙，但似乎并非如此。
掌门突然神秘兮兮地走到张绍正旁侧，蹙眉望着他，缓缓说道：“绍正啊，放眼整个太虚，我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了。你兼修阴阳两派秘法，又常年在外历练，资质过人，修为突进，哪怕是你师父崔长老，如今也未必是你敌手。此次将你召回，原想趁着盂兰节，让你带着众弟子下山实战修炼，提升境界修为，可未曾想锁妖塔突然坍塌，底层封印受损，不得不取消原定计划。如今最要紧的便是修复锁妖塔，加固封印，这就需要大荒玄石，天下本有两块大荒玄石，一块在太虚观，但已用于修筑锁妖塔，而另一块则在云麓仙居……”
张绍正听懂了掌门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他去一趟云麓仙居，借取大荒玄石。由于锁妖塔修筑之时，曾以大荒玄石凝聚灵力，如今锁妖塔坍塌，灵力尽失，封印无所依托，故仍需大荒玄石修复，方可凝气聚灵，布设封印。
张绍正亦不拖沓，直截了当地问道：“掌门是想让我前往云麓仙居？”
“正是。眼下锁妖塔底层封印状况尚不稳定，我和几位长老需得留守太虚以防万一，所以只能委任于你，此事也只有交于你我才放心。”
张绍正明白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且不说路途遥远，路上是否会出变故，单是那天下仅存的一块大荒玄石，云麓仙居的人怎会轻易借出，然而作为太虚弟子，他却不能拒绝。他可以违逆掌门偷偷带沐嵘雪去幽州，但却不能抛下太虚的生死不顾。他拱手作揖道：“定不负掌门所托。”
掌门欣然而笑，拍了拍张绍正的肩，继续道：“此去云麓，路途艰险，你有何需要，太虚上下，任你差遣。”
“我只需要三位阳派师弟同行即可，还请掌门应允。”
“没问题，别说区区三个人，哪怕三百人都没问题。”掌门十分豪爽，当即批准。
*****
张绍正再次找我是在午夜子时，这时辰是他定的。
在我的印象中，但凡做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世人皆喜欢这个时辰。我也很想知道这个时辰究竟是否含有什么特殊意义，否则他们为何如此热衷于此时。
我已经在卧房静候多时，情绪十分复杂，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我终于可以走出太虚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担忧的是还没跨出太古铜门就会被抓回兴师问罪。
我凝视着雕花窗棂前的摇曳烛火，等待着张绍正的到来。当听到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我立即起身开门，难掩激动心情。“怎么样，可以走了吗？”我站定在他面前，焦急地问道。
我的话音刚落，便从不远处跑来一胖一瘦两个人。我顿时浑身不适。
什么意思？张绍正这是带着人来的，他想干嘛？难道这是个圈套，他故意设计陷害我，所以现在带人来抓我治罪？
若真是如此，横竖都是一死，我跟他们拼了。于是，我攥紧了手里的斩妖剑，以待时机先发制人。
不过，那两个人似乎并无恶意，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张绍正跟前，对张绍正说道：“师兄，事情办妥了，妥了。”说着，其中那个稍胖的，恭恭敬敬地将一套太虚道袍递给张绍正。
张绍正又将太虚道袍甩给我。
我愣愣地看着他，又四下里望了望，不知他扔给我太虚袍是何意思。
张绍正见我呆若木鸡，毫无动静，冲我说道：“把太虚女袍脱了，换上男袍。抓紧时间，还愣着干嘛，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帮你脱吗？”
胖瘦两人顿时眼睛一亮，抢着回道：“我们可以帮忙。”
我提起太虚剑，立马就想向那两人劈去，只是才一抬手，就牵动了左腹的伤口，疼得我顿时没了气力。
胖瘦二人“嘿嘿”一笑，说道：“悠着点儿，别动了胎气。”
“再废话，老娘劈了你们俩！”说完便关上了房门，更换衣物。换衣之时，我看到自行上药包扎的伤口有了些许溃烂，脓液渗出了纱布。我取过毛巾擦拭那些浑浊液体，换上新药，再次包扎好。按照常理，我的伤口不应该会溃烂，难道是中了毒？不过我没时间多想，准备等到离开太虚之后再请教张绍正。
我迅速穿上那套太虚男袍，以免让他们等太久。说实话，还挺合身，不松不紧，简直就像为我量身定做的。待到一切收拾停妥，我推开房门，说道：“好了，接下去，我们要怎么出去。”
“当然是走出去啊。”那位胖师弟回道。
张绍正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就像初次见我时一般，随后回转身，冷冷道：“走吧。”
真就这么走出去？我仍旧不敢相信。虽然已是深夜，但由于锁妖塔之事，太虚观内守卫明显比平日增多。许是光线太暗，我又穿着男袍，加之还有张绍正领队，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我。
我紧紧跟随他们的步伐，生怕跟丢。
张绍正带着我们正要穿过云华大殿，此时恰巧掌门也在殿外，我的神经顿时绷紧，四肢发软，浑身无力。我有种“过不了今夜、看不到日出”的不祥预感。
张绍正瞧出了我的紧张，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都这种时候了，他为什么还能那么淡定？话说回来，这深更半夜的，掌门为什么还不上床就寝，跑这儿来吹夜风干嘛？！我实在是难以理解老年人的作息安排。
掌门缓步向我们走来，我的额角已经不自觉地渗出冷汗。张绍正立在原地，望着后山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紧接着漏出让人匪夷所思的邪笑。
我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伴随着一声巨响，后山突然亮起一阵火光。
掌门见状，立刻带领太虚弟子快步冲向后山查看情况。而张绍正则带着我们仨大摇大摆穿过云华大殿，行至太古铜门。
张绍正将掌门手信递与门前守卫，说道：“奉命带领三名阳派弟子前往云麓仙居，请放行。”守卫只查看掌门手信真伪，对于张绍正带谁下山，并不过问。验证之后，四名守卫合力推开太古铜门，张绍正带领我们顺利离开了太虚观。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离开太虚，或许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离开，因为今夜之后，我将不再属于太虚，亦不会再踏入太虚。因为他们终将发现，也许我真的是个“怪物”。前尘往事，都将被我封存记忆中。
我回头看了一眼宏伟的太虚观，那是第一次在太虚以外的地方审视这个我生活了十数载的地方，一个被世人仰望的神圣殿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