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黛玉睁开清眸,面面相对,一声低低的呼唤“颦儿”“亦清”,两人不约而同,凝视着,彼此都想给对方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发觉竟是如此困难,所有的语言和表情似乎在这时都很苍白,只有一份刻骨铭心的深情在彼此心间融汇。
门外忽的传来一阵清脆的啼哭声,水溶和黛玉会心的一望,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正是大喜无笑,大爱无声。
转眼已是一个月后,玉竹苑里,看着满桌子的贺礼,黛玉轻轻的叹道:“两个小家伙这才一个月,就给他们的父王母妃欠下了多少的人情。”
水溶笑道:“这也是你的本事,若你不是生两个,不就没有双份,还怨得了谁。”回头白了水溶一眼,黛玉道:“也不知是谁整日乐的合不拢嘴,还来怨我。”
浅浅笑了一下,水溶道:“怨我,怨我,我恨不得你再给我生两个呢。”走过来,水溶低声道:“颦儿。”
抬起头,黛玉放下手中的金锁片,似水的清眸柔柔的望着水溶,道:“什么事,亦清。”
看着面前的黛玉,盈盈如水的眸子,肤若凝脂的脸庞,由于补养得当,此时的黛玉比之以前多了一份妩媚的丰皙,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的,柔柔的,水水的。
陶醉似的凤目一眯,水溶郑重其事的道:“颦儿,我觉得你比原来还好看了。”低低的一笑,水溶附耳对黛玉低语了几句,一缕红晕霎时飞上黛玉清丽的脸庞。
低下头,黛玉娇嗔的道:“都当父王了还这样轻浮,亦清,你以后可要给他们做个好样子。”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黛玉随后拿起眼前的两片叶子状的金锁片,道:“亦清,这是皇上赐的,你看上面还刻着他们的名字呢。”
接过来,水溶见两片一模一样的金锁片不离不弃的拴在一处,分别刻着“潇”“湘”两个字,低低的连起来读了两遍,水溶酸酸的道:“颦儿,我怎么觉得好像是特意给你的,你的封号不是‘潇湘’吗,难得他还这样有心。”
娇嗔的一笑,黛玉一下拿过金锁片,道:“既然你说是给我的,那就让我保管着吧。”一把把黛玉拉进怀里,水溶道:“不行,你还是死心吧,这一辈子你只能是我的,就算他是皇上也一样。”
低下头,黛玉小声道:“亦清,快放开我,外面……”还没说完,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是紫鹃清脆的声音:“王爷、王妃,两个小公子来了。”
迎上去,黛玉接过紫鹃手中的水潇,但见水潇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晴张望着,白皙的脸上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
水溶情不自禁的走上来,和黛玉一起看着。转过头,黛玉娇憨的道:“亦清,湘儿还在雪雁手上呢。”
水溶道:“好,让我去抱一下。”小心翼翼的接过雪雁手中的水湘,两父子四目相对,灵活的黑眼珠一转,水湘小嘴一撇,忽的哭了起来。
抱着哭闹不止的水湘,水溶有些手足无措,连声道:“颦儿,颦儿。”
把水潇递给紫鹃,黛玉接过水溶手中的水湘,轻轻的哼了几声,小水湘瞪着圆圆的眼珠,停止了哭闹,似乎很陶醉的看着黛玉。
紫鹃在旁道:“王爷抱大公子吧,他不会哭闹的。”水溶有些不相信的接过水潇,果见水潇瞪着眼看着水溶,两父子直直的瞅着,水潇丝毫不见害怕,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水溶笑着道:“好,潇儿自小一副大将风度,宠辱不惊,镇定自若,有乃父风范,看来北府以后是后继有人了。”
身边黛玉不服气的道:“那湘儿呢,都是你的儿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水溶淡淡一笑,道:“湘儿吗,聪明伶俐,这么小就会察言观色,以后恐怕不是个省心的主,颦儿,你以后有的心操了。”
仿佛是为了抗议水溶的话,黛玉手中的水湘忽的声音洪亮的哭了起来,两兄弟心有灵犀,水溶手中的水潇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房里都是兄弟俩洪亮的哭声。
看着哭闹的旁若无人的两兄弟,水溶苦笑着对黛玉道:“颦儿,你看看,这才多大,竟敢对我的话提出质疑,真是大胆。”
嘴里虽说着,眼睛还是心满意足的看了看一对娇儿,水溶道:“等你们长大了,看父王怎么收拾你们。”
外面,轻轻的竹叶摇曳,淡淡的花香怡人,又是一个旖旎的夜晚。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只为谁生。
初遇故事的开头该是美得如一幅画卷,他在人海中寻寻觅觅,脚步虽有些沉重,心神虽有些不宁,但冥冥中总有个声音指引他在桥边停驻。
另一头,她婷婷淼淼从江南雨巷中缓缓而来。然后,画面定格在他们对视中,不由的会想起那首丁香的姑娘。
若果他当初游荡至此的初衷能够单纯些,若果她能够多停留片刻,若果他能抛掉犹豫不定,甚至追上前去而非拿着那把伞只任那似曾相识的话语在心中镌刻,也许,他们的故事固然不会如今日泛滥的台言那般,至少也该看得到花好月圆,而非如十全九美那一声叹息:究竟,何谓十全十美?
可惜,他们的故事需要太多的如果,太多的当初。而这一切的推翻,又意味着她可能根本不会出现在江南,他也没有机会送上那把伞。不由感叹,缘何报恩的白蛇等得到许仙的那把缘分伞,而老天对水泞却不肯同样眷顾呢?
那时的水泞,虽有心魔,但必是白衣飘飘,一箫一笛,江湖流浪。放逐山水,寂寞的笑着。
那笑也许孤独,却带着太多牵念,太多希望。
那匆匆而来的姑娘,怕不是天边一闪即逝的流星,而是刻在心头的痕,虽淡,却深刻的如同渗入骨血,见不见,念不念,都是几回魂梦与君同,从别后,忆相逢。
时过境迁,故人难见。旧日黄昏,映照新颜。纵使相逢应不识,又恐相逢在梦中。
——重逢
在你念着将进酒,还未来得及笑遍天下沧桑,梦中模糊的身影已经走到身前。可惜的是,没有重逢的喜悦,唯有手中苦酒,吟唱一曲千杯解思量。
记得从前最爱的那句,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你不在我身边,而是你就在我身边,却不知我爱你。唯有在这暗夜,笑我痴狂,相思夜未央。换一句独我孤芳自赏,唯剩残香。
世间唯叹事无常,万行泪化寒窗。
之后可以做的,便是默默随着那身影,黯然神伤。
怕是当日多少日夜的心心念念,就有如今多少日夜的辗转难眠,苦痛难言。想来不知对自己说过多少次放手,勿再彷徨。可惜脱去素裹,眼瞧着旧时人新模样。心中念着仍是那句莫相忘。
曾经怕是笑看世间的痴人万千;也曾不信那人面桃花,又是何人装扮吟唱。可如今时过境迁,方知,独角戏,真真如梦一场。
梦中千回百转,老天终将你送回我身旁。若你允我一世金戈铁马,我只盼有日能执伞走在你身旁;若你只愿山水江湖,那我惟愿黄泉路上,仍能为你吟唱。今生葬你身旁,惟愿来世仍能牵你手逍遥路上。世人总道刀剑伤人,却不知儿女情长。
美人一笑,今生难忘;美人泪,断人肠。你嫣然一笑,纵然倾国倾城,然却如同隔江相望,鞭长莫及。这方是梦醒时分,孤灯凉烛,单捻只枕,如那剑阁闻铃中,静坐檐下,点滴到天明。
送你离开,在千里之外。暮然回首,尘满面,鬓如霜。唯剩心底描绘你眼底笑意,独自回忆。
离别在心底兜兜转转,前后思量。最后怕仍是私心占了上风。想在心底保留一个完整的你,想让你永远带几分明了几分惆怅相忘,而非带着同情的怜悯和愧疚。
纵使你心中没有我停留之处,纵使我不过是你生命插曲,来来去去不留痕迹。仍不忘伫立桥头,流连徘徊。这方是你我的故事,唯有你我。
人生无常,就这般握着你唯一留与我的东西,在这相遇的地方,等你。惟愿来生,能等来你回眸一笑,停驻身边。
百花盛放,唯剩感伤。风去花落,人世,如常。
六年后。
平静的江面上由于行船的驶过,波痕涟漪,初秋的风微微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拂过甲板上水溶和黛玉的衣袂,飘飘扬扬。
一声幽幽的轻叹,接着是黛玉低低的清吟:“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
“乡泪客中尽,孤帆天际看。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转过头,水溶深邃的清眸如一弯古泉,微微扬起的英眉少了几分气盛,多了几许沉稳。
看着黛玉,水溶道:“颦儿,十四年后再听这首诗时,真是感慨良多,冥冥之中上天似乎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掠水惊鸿,情濡以沫,时隔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