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责任与善 (5)
面对激进的参战提议和冷静的协商建议，那些头脑发热的统治者往往更加青睐于前者，因为在他们眼里，似乎战争所带来的荣誉要比和平大得多。然而，一个出于战争年代的真正明智的统治者，他的思想中必须明确两件事情：一，找出恶人并加以惩治；二，以宽厚的心态原谅大众。不仅如此，在分配财物和战利品的时候也要坚持公开公正的原则。在战争中，绝对不能胡乱杀戮，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在危险来临时，我们首先要对它进行诊断，这就像医生为病人看病一样，对症下药。假如是重症患者，那么就要采取相对比较强烈的救治方法；但是如果病人只是得了轻微的病痛，那治疗的方法就要保守而温和了。在处理危机时也是如此，胆小怕事的性格在面临危险时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帮助，但是面对危险我们也不应该急躁行事，那些可以不冒的险为什么还要去参与呢？鲁莽行事的后果通常都是糟糕的，谨慎地处置才是更可取的办法，因为它不至于让我们付出不该付出的代价。这就好比在一个和风日历的天气里，却有人一心想要暴风雨快点来临，这样的人与疯子可谓没什么区别。
国家面临危难时刻也是文武百官出来应对的时刻。在这些人中，有的人抱着以牺牲名誉为代价的高贵精神为国家的荣辱浴血奋斗，甚至对自己的生命也能够置之度外。这些人就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在危机时刻，我们要以国家和公众的利益为重，把自身的利益暂时放到脑后。但是还有一些却不是这样做的。他们虽然能够为了国家奉献出自己的财产，甚至是丢了性命也再所不辞，然而当他们自身的名誉受到威胁时，他们就不那么坚决了。有时候即便是为了国家利益的需要，他们也还是不愿意让个人受辱。例如，斯巴达在罗伯奔尼萨战役中的大溃败就与卡里克拉有密切的关系。卡里克拉虽然带领斯巴达海军取得了节节胜利，但是在最后没有听取他人的意见坚决不将舰队撤出阿吉努赛列岛，以至于在与雅典的交火中导致失败。他这样做的理由就是害怕撤退会给自己的名誉带来负面的影响，因为他认为名誉很难恢复，而舰队却可以另起一支。其实这次的失败还没有太大的危害，真正致使斯巴达的彻底溃败是因为克勒翁布罗图斯的鲁莽行事才导致的，他为了避免被人说成怯懦怕战，就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情况下与埃帕米农达斯决以了死战。斯巴达的命运可想而知。
当然，除了上面那些反面例子以外，还有正面的启示。例如昆图斯·法比乌斯·马克西姆就是很好的榜样，而且恩尼乌斯也特意为他写下了赞歌：
“用‘拖延’的方式将领土统一，只有他，唯有他。
他把个人的荣誉抛之脑后，为了国家奋不顾身；
他的美名会世代流传，散发出灿烂的光辉。”
在政治领域中，有的人因为害怕为自己遭来祸事，即便是有好的建议也不愿意拿出台面，这种心态和处事方法并不值得我们提倡和学习。
奉公守法，做人民的公仆
把人民的利益和国家的利益放在首位，把个人利益和部分人的利益放在第二位，只有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才适合在政府工作。人民把权力委托给我们，我们就应该永远站在委托人的一边，而不是为受托人的利益左顾右盼。假如不是按照这样的原则做事，那政府部门可能就会出现分歧或是派系斗争，使得民主派与贵族派相对立，整个国家和民众的利益却无人顾及。无论是在雅典还是在我们自己的国家，这样的派系斗争都曾经发生过，甚至由于派系争斗我们的国家还历经了几年的战乱。
正义的人只会把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而对派系之间的争斗十分反感。他们坚持公正的信仰，为了正义和公正可以牺牲自己的名誉和生命。他们更不会做出因为自己无根据的指控和谩骂而让清白的人遭受蒙冤的无耻行径。
在政治上，意见不同的双方不应该对对方持有敌对的态度，在这一点上，普布里乌斯·阿菲瑞嘉努斯和昆图斯·梅特卢斯就起了很好的表率。但是与他们相反，很多人为了争取官位而无羞耻地拉选票，在我看来，这是一种风气极为不正的习俗。柏拉图对此也形象地做过比喻：“为了官位而进行争斗的双方无异于争抢舵手的水手。”柏拉图说：“我们应该把用武力背叛国家的人称为敌人；而对于与我们政见不同的爱国者，则不能称他们也是敌人。”
一个伟人的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谦逊和自律的光辉，所以那些抱有“对持政见不同的另一方大加攻击也能显示出英勇无畏精神”观点的人完全是在颠倒是非。总是有些人在不恰当的时间或是以不正当的理由来冒犯我们，假如我们因此而大动肝火，那就是不明智的选择了。因为这样下去不但会让我们的脾气和性情越来越暴躁，以至于遭到别人的非议，还会对自身的健康带来不好的后果。所以处在自由国度中的人应该尽量克己奉公，温和处事，不要为了不值得事而怒火冲天。
除此之外我们也必须认识到，在某些时候给予恶人适当的惩罚是有利于国家的运转的，但是也不要把个人的恩怨用于对受罚者的侮辱上，因为我们始终要做到以国家利益为重。在惩治恶人的时候要秉公办事，不能徇私舞弊，对于任何人都要采取公平公正的态度，因为加于受罚人过重或是过轻的惩罚都是不符合正义的。我们还要注意不能在惩罚的过程中将个人的情绪带进来，因为愤怒往往会造成错判。亚里士多德学派虽然同意这种公平正义的惩治方式，但是他们却允许愤怒，还说愤怒是自然送给我们人类的一份有好的礼物。我对他们自相矛盾的观点完全不能认同，因为愤怒的情绪是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纵容的。民众选举出来的当权者应该具有大公无私的品质，假如他将私人的感情也带入审判中来，那就非常不应该了。
宁静的心灵和谦逊的态度是我们无论处在什么样的人生状态时都应该秉承的美德。就像在面对失败时抱以悲观堕落态度的人生态度一样，在成功时骄傲纵横的人也同样无知。因此，我们不应该在顺风的船上肆意妄为，高人一等。在这方面做出表率的人有苏格拉底和盖乌斯·莱利乌斯。而且我认为，腓力的功绩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儿子亚历山大，但是他为人谦虚和气，这一点是亚历山大不可比拟的。亚历山大之所以被人认为卑鄙无耻，而腓力之所以被人们称赞为伟大的灵魂，也都是源于此因。
在这方面，有人甚至还提出这样的观点：“地位越高的人越是应该低头走路。”帕内提乌斯的徒弟和朋友阿菲瑞卡努斯也列举过类似的例子：“假如一匹好马经过战争的历练变得越来越狂暴，那么它的主人就应该把它顺服得更加温顺；同理，如果一个人骄傲纵横，他就应该去好好地接受教育，让他知道命运的变化无常和不为人意。”因此，一个人在得意的时候往往会放松对于谄媚者的警惕，这就会使他很容易地掉入不怀好意的人布置下的陷阱。所以在拥有成就的时候，我们更应该去努力地寻求朋友的意见，听从朋友的劝告，不要因受花言巧语的蛊惑而误入歧途。
关于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下面还是要返回我们之前的讨论。我们都知道国家事务所涉及的范围之广以及人数之众多，这就要求掌管这些事务的官员们需要具备相当的胆识和气魄。在我们的生活中就有这样一类人，他们活动的性质像是介乎于哲学家和政治家之间；他们都是些退下位来的官员，但是他们却没有因为不在其职而就不关心国家和人民的利益。相反，这些人往往表现出高贵的品质，他们不在乎个人利益的多寡，而是致力于他们所献身的事业，在适当的时候甚至还可以将自己的财产拿出来捐献给国家和人民。他们获取财富的途径正当而不卑鄙，他们获取的财富都是由自己的努力和智慧换来的，他们还能够用自己的财富帮助更多的人。拥有这些品质的人是高尚而富有友爱精神的。
欲望、理性及责任
体谅和自制是关于道德上的正直中最后一点，同样也包括节制、抵御激烈的情感以及适宜与稳重的处事方法，它们都为我们的生活增添了色彩，所以接下来我就想谈谈这些品质。
事实上，我们并不能很明确地将适宜于道德区分开来，因为只有适宜的才是道德的，同样，凡是道德的也都是适宜的。因此，从内在的本质来说，它们都与道德上的善有着密切的联系。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适宜都是通过道德表现出来的。因此，适宜不仅体现在我们现在所讲的道德上的正直，它在其他三方面也都能够体现出来。就像道德与不道德一样，所有符合公正的事情都是适宜的，所有与公正违背的事情都是不适宜的。比如说，条理清晰、深谋远虑以及坚持真理的处事态度就是适宜的，而逻辑紊乱、目光短浅和违背规律的办事方法就是不适宜的。适宜与刚强同样也是这种关系。如果男人表现出刚毅勇敢的气魄，这就是适宜；假如与之相反，那就是不适宜。
在道德上的正直中，我们可以在任何一方面都能找到适宜的因素，可见，适宜与道德的密不可分，适宜与各种美德相互联系。如果想要将道德和适宜区分开来，那么只好在理论上寻求突破点；就好像英俊美丽和健康的体质无法在现实中区分一样，它们却可以在理论中被分开。
在分类上，适宜包括一般性的适宜和特殊性的适宜两种类型。前者是从整体上来考虑，而后者则是在道德上的善中的某些方面来考虑。一般性的适宜，即指和人的优越性相称的品质，人正是通过这样的优越性与动物区别开来。特殊性的适宜，即与自然相称的品质，自律、节制以及风度都可以归为这一类。
适宜的一般含义我还会在另一部著作中详细论述，现在我从诗人们的角度得出适宜的定义，即是指言行举止与自我德行相一致。例如埃尔科斯和米诺斯就说过 “只要他们害怕，就让他们去恨吧。”和“那个孩子的坟墓就是他的父亲”这样的话语。我们之所以会觉得他们说这种话不适宜，是因为他们的形象都是正面的；但假如这些话换成由拥有相应德行的阿特鲁乌斯来讲，那就会迎来观众的称赞了。自然送给人类一种更为高级的德行，这种德行让我们与其他动物区别开来；诗人当然可以选择让他笔下的人物说出什么样的台词，但这些台词也都应与人物形象相映衬，我们应该根据自然所赋予人类的高级品性来适宜地选择相对应的事物。
所以说，诗人之所以能够赋予他们笔下的角色以适宜的台词和动作，就是因为他们对日常生活中各式各样的人物观察得极为细致与深刻。坚定、自律、节制以及体谅他人的品质都是自然给予我们的恩赐，除此之外，自然还指导我们如何通过适宜的态度和行动来来对待自己的同胞。由此可见，适宜不仅体现在一般意义上，而且还包括了各种美德中特殊的部分，它是一个范围非常广的概念。人们行为中所体现出来的适宜正是由每一句适宜的话语和举止所融汇而成的，这就像散发着美丽气质的身体一样，之所以美丽也是因为构成身体的各个部分均显现出自然与和谐的品质。
所以，无论是与优秀的人往来还是与平常人往来，我们在与人相处时都应该以尊敬的态度来对待，因为不关心大众的意见通常就是傲慢和没有原则的显现。公正和体谅在一个人与同胞的相处中也是不一样的，前者表示既不偏爱也不亏待，而后者则表示尊重他们的感情，不加以伤害。从这一点以及以上的叙述，我想我们已经能够对适宜的本质做出一个明确与清晰的提炼。
我们如果想达到适宜，那首先就要遵循自然的规律，与自然和谐一致。也就是说，我们应该把自然的规律当作我们行事的守则，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因违背规律而被自然所抛弃。除了要遵循自然规律，我们还应该拥有智慧、正义与刚毅的品质，也就是说要具备对事物本质观察的能力以及发展提升社会正义的力量。适宜的本质就隐藏在我们所追求的美德当中，只有美德符合自然规律的发展时，我们才能够欣赏不仅是身体，更多的是以及精神上的活动。
欲望和理性是精神活动的两种方式，前者促使我们为追求事物而奔波忙碌，后者则告诉我们通过什么方式来追求这些东西。可见，理性掌管着欲望，欲望听从于理性。做事有理有据，充分谨慎；如果一个人的行为符合了这两点，那么他就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