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走到书房几乎没见到几个下人,只有将军的贴身小厮长胜守在书房门口,见她过来,作揖小声道:“小姐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将军正在房里呢,交代过了不要打扰他的。”
“我找将军有事,很重要。”衡逍说道。
长胜犯了难,小姐一脸严肃看起来好认真的样子,像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只得让她在门口稍后,他进去通报一声。
没一会儿长胜就出来了,然后让她进去。衡逍进去后,径直走到秦霍面前。
秦霍正笨拙地临摹一幅仕女图,线画的歪歪曲曲的,头也不抬问道:“麟儿会画画吗?过来看看爹画的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活生生把一个细腰瘦脸的美女画成了毛茸茸的熊仔玩偶。心中吐槽,衡逍面上却不显,只把手平伸到秦霍眼前。
秦霍画在兴头上,被她挡住了视线,正要说话就看到一只小小白白的手掌中,有一块看起来像是老树根一样的东西。正要问,那手掌心中忽然燃起火来。
秦霍惊得丢下了笔,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木香。他惊异的眼睛渐渐失神,呆滞地盯着衡逍手中烧得起劲的老树根。
衡逍在着火前就已经用仙气撑了护罩,隔绝了外部的一切,所以她是没有闻到那阵木香的。但是看见秦霍空洞的眼神,她就知道秦霍已经中招了,于是缓缓说道:“这是幻木藤,燃烧之后的香气是不是很好闻?这种香气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它将是你一生最大的精神寄托。”
幻木藤,乃仙界特有的一种植物,它生长在最隐秘的山谷中,最大的能长到铺满整个山谷,常年开着婴儿手掌大的花,在长藤上一米只能开一朵花,且一整株幻木藤每一朵花颜色都不一样。幻木藤本身是没有攻击性的,却被一些修为低的仙人列入最危险的植物之一。因为一旦有人误入幻木藤的山谷,就会被乱花迷了眼,被花朵散发出的香气带入幻境,最后只能成为幻木藤的养料,天仙以下修为者根本无法抵挡。后来有个善于制香的高阶仙人,用了好几道工序将幻木藤做成了香料,就是衡逍手中这种,它只要不用天火燃烧,就不会发出香气,那仙人还提升了幻木藤的药性,使它成为燃烧后连金仙都能躺枪的杀人越货必备迷药,一时天价难求!
顾清的家当中,也只有三根小指长的一点,可以说衡逍这回下血本了。不过,想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秦家人,她也就释然了。
秦霍只感觉自己脑海中空荡荡的,身体十分轻盈,好像处于一片黑暗中,又好像是一片白光中,他已经什么都分不清,什么都不知道了。好像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从遥远的空中传来一个低沉飘渺的声音,好像在对他说着什么。他下意识地凝神去听……
衡逍继续用仙气催发着右手中的天火,她手中的那一块已经烧完了,左手拿出玉佩悬在秦霍眼前,将火至于玉佩下方慢慢烤出木香,低沉着声音说道:“闻到了吗?这个玉佩上也有幻木藤的药粉,所以你要一直将这块玉佩贴身带着,永远不能取下。”
玉佩上薄薄一层的药粉挥发的差不多了,衡逍收了火,提起玉佩,在秦霍眼前像钟摆一样左右晃动,说道:“这块玉佩是比你生命还重要的存在,每当你看到它、触碰它的时候,你的潜意识里就只会记得三件事。第一件事,不再与贪污腐败为伍,力求上进做个好官好将军;第二件事,不再纳妾,一心一意只爱自己的妻子迟雯玉,做个好丈夫好父亲;第三件事,不管你女儿秦子麟说什么,你都要心甘情愿无条件答应。以上三件事就像一颗种子,它已经在你心中发芽了……”
玉佩左右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静静地悬停在秦霍鼻梁前,好笑的是,因为距离太近,秦霍两只眼珠已经变成了斗鸡眼。衡逍伸出手指轻轻地在玉佩上弹了一下,发出了几不可闻的一声脆响。
这声脆响在秦霍听来,却如洪钟一般震慑人心,他冷不丁打了个突噜,从一片空茫中醒了过来。
“麟儿?”秦霍迷茫地眨眨眼,在看清了悬在面前的那块麒麟玉佩,他赶紧一把抓过去,紧张地说道:“这可是爹的宝贝啊,麟儿不要胡闹!”
衡逍看着秦霍对那块玉佩反复摩擦,一脸痴迷的样子,就知道已经成功了。不过她还想再试试,便问道:“你还要纳蔻华吗?”
秦霍皱眉,“区区一个伶人,我纳她干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要是别人身份够,你还是要纳妾咯?”衡逍问道。
“怎么会!我心心念念都是你娘,你娘高兴了我才会高兴,以前做了不少糊涂事,以后再不会做出让你娘伤心的事了,爹定要好好补偿她,还有你哥哥们。”秦霍一脸感概地摸着胡子说道。
衡逍脑门有些黑线,你还记得你刚刚还在临摹蔻华的画像吗?
确定了那些暗示成功了并且秦霍表现的十分自然,衡逍无耻地说道:“给我500两银子。”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秦霍将玉佩放进怀里贴身放好,然后宠溺地冲衡逍笑道:“爹现在身上没有,你等一下,爹让长胜去给你取。”说完,便把长胜叫进来,让他跟管事去拿钥匙,从库房取500两银子过来。
没一会儿,长胜带着疑惑的眼神,将500两的银票放到了衡逍手中。
这就发财了?衡逍拿着这几张纸,觉得有些不真实,幸福来得太突然心里倒有种虚幻的感觉。让长胜出去后,衡逍又开口道:“府里太闷了,我要出去闯荡江湖。”
“好。”秦霍笑眯眯。
“把每天早上守在我院子里的那个暗卫给我,我要带他走。”
“好。”
“我以后都不回来了。”
“那……多带些衣服,把你院里的丫鬟也带上,出门也好有人伺候。”
“不,我就只带那个暗卫。我要悄悄地走,不要宣扬出去。”
“好。”
“……”
衡逍无语,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然是自己给他下暗示让他听自己的话,但是这样太过容易得来的东西实在是没有成就感啊!
“……那我走了。”与秦霍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衡逍才挤出这句话,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等一下!”
衡逍站住,皱眉回头看秦霍。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精神上的法术,她不知道这个法术的底线在哪里,现在秦霍喊住了她,难道因为她的离家出走实在太匪夷所思,已经触碰到秦霍的底线了?要是秦霍现在动摇,那不止是她走不了的问题,秦霍的精神识海还会受到重创,轻则痴傻,重则失去性命!
秦霍哪里知道她这瞬间心里转了多少个弯,他喊住衡逍以后,用力将书桌后的椅子推开,然后弯腰解开地毯,接着掀起一块地板,从下面取出一个木质的小匣子。他将小匣子递给衡逍,说道:“这是爹这几年的私房钱,一共一百多两,都是些碎银子。你出门在外,银票数额太大容易惹人觊觎,这些碎银子你拿着,好好照顾自己。”
“……”
衡逍在秦霍腻死人的眼神中接过小匣子,默默地抱在怀里。低头沉静了半响,才小声说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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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京城最后的一场雪,也是这个冬天最大的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地上,树上,房顶上,到处都是厚厚的一层白霜,似乎想把整个京城埋起来似得。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人人都躲在屋子里,谁也不愿意出来受这个冻。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南朱街的街头却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车轮压在雪上的咯吱声。和全饭庄的小二缩手缩脚地在门前的棉帘下蹲着,嘴里咒骂几句这该死的天气,然后往帘子边缝凑了凑,虽然热气很少,但也聊胜于无。
听到马车的声音,小二不禁往上拉了拉衣领,眯着眼向声音的方向看去。这么冷的天出门的,要么是家中出了急事,要么是真傻。
正挖苦呢,他就看到一辆黑底银白团云纹的单骑马车往这边奔来,驾车的是一个穿黑衣服的,脸也黑,要不是马车帐幕上的团云纹,小二还差点没看见有驾车的人!
那匹高大的栗色马拉着马车沉稳地从他面前跑过,马蹄上扬起的雪沫子在他脸上溅了一点点,他赶紧缩起脖子,一把抹掉。直到那马车过去了,才敢愤世妒俗地小声骂两句。这匹好马和布料不俗的车厢一看就是权贵人家的,他可不敢大声骂,还没活够呢!
谁知,那马车都跑过去十几米了,忽然停下,转了个头又跑了回来,在他面前停下。这回溅到他脸上的雪沫子更加多,但是他连屁都不敢放,惊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大老爷不会是听到他骂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