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了，这个世界上聪明人还是很多的，而且警方这里，像周局长那种只知道摆谱吓唬人的傻瓜毕竟只是一部分，而面前这个李丕戈，则显然是一个难缠的聪明的对手。
而幸好，他虽然一语道破了我的某些隐秘，但是从他的态度上看，却似乎对我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鼓完掌，我们两人就沉默着对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一只陆地上的豹子和一只海豹之间的对视一样。过了很久，又是同时的，我们都是一笑。
“其实，我觉得，这些策略我本来以为是张毅想出来的，可是，现在我可否做一次猜测，这计谋完全是您想出来的？”
“说说你的目的吧。”我看着他，并没有回应大的猜测：“今天你把我请到你的办公室里来，和我说了这些，是想从我这里复到些什么吗？”
李丕戈的眼睛很有神，他笑了，露出一口很白的牙齿：“段岩先生，咱们龙塑有一句名言，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我知道，如果你需要得到您的帮助，就必须先开出一些条件来表达我的诚意，对吧？”
我耸耸肩膀。
老实说，尽管他很聪明，能猜破我的意图，但是我并不怕他。而且，如果他聪明的话，现在就不会对我动手，更不会打我的主意或者想对我不利。
“我知道，别看现在外面闹得很厉害，但是那些家伙都是一些可怜的蠢货。”李丕戈缓缓道：“从私人角度上，我认为这样的人，死得越多，对于净化这个世界就越有利。”
“那么我呢？和我这样的黑社会交易，难道不会违背你的原则么？”我笑了。
李丕戈摇摇头，撇撇嘴巴：“不，当然不。”他一副很坦诚的样子：“你，我，还有这位雅莉小姐，都是很明白了。即使这个世界上警察再敬业，法律再严密，但是犯罪现象永远都不会消失。即使我们警方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反黑扫黑，可是黑社会一样会继续存在下去。世事无绝对，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干净，也没有绝对的黑暗。光明之下，总有阴影存在的。至于黑社会，我更愿意用‘控制’这个词语来代替‘打击’这个词语。”
我没说话，看着他。
“一直以来。警方对于投入反黑的人力物力不可谓不大。”李丕戈好像自嘲一样笑道：“我干这行已经十几年了，我自认也是非常敬业的，和我曾经合作的很多伙伴也都是很敬业的。可是这十几年来，世界在进步，社会在进步……黑社会同样也在进步。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天黑社会从个世界上消失的新闻。所以，要彻底铲除黑社会，恐怕上帝都做不到。而我，道格，只是一个上帝虔诚的信徒。我自然是更做不到的。所以我认为，只有控制和引导，把黑社会对于社会的危害性质控制在一定范围的限度内，这个目标才是比较现实的。”
他指着我道：“比如张毅，就算没有了张毅，那么屠神会肯定由你来领导，当然也有可能选出另一个首领。假如那个新选出来的首领是一个蠢货，领着所有人拿着枪冲上街，恐怕我们明天就又有的忙了！至少现在，不管张毅和您出于什么目的，张毅总算是勒令了他的部下留在了家里。我为现在在外面巡逻的上千名警察，对您表示感谢了。”
“那么你说的诚意呢？你打算怎么表达你的诚意？”雅莉开口，她似乎嘴角带着笑，看着道格：“按照您这么说，是打算和黑帮和睦共处了？”她的眼神里带着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猫和老鼠和睦共处的。”
“您说的没错。”李丕戈笑了：“我认为警方对待黑社会组织最佳的政策，应该是彻底地学习天池国政府，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该安抚的时候安抚，可如果小朋友们不听话了，那么也还是要打一打的。可也要分清楚，什么时候需要打，什么时候不能打。”
“比如呢？”雅莉似乎对这个李丕戈非常感兴趣。
“比如……”李丕戈眯起了眼睛，缓缓叹了口气：“可惜，我来M县太晚了，如果我是两天前到来的，或许情况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撇撇嘴巴，他继续道：“我说了，周生康年纪大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安全的，体面的，平稳的退休，或者一切顺利的话，还可以在临走之前得到一次嘉奖。所以，在这次骚乱刚开始的时候，他显得太犹豫不决。如果我早来了几天，我会在开始第一个跳出来敢惹事的黑帮面前高高地举起大棒！用最严厉、最雷霆的手段把危险扑灭！我曾经研究过，在开始的时候，其实很多组织都在。只是警方显得很懦弱，所以他们才嚣张了起来。警方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这种情况非常不好。如果在开始的时候，不要顾忌什么面子，不要顾忌什么舆论影响，直接用雷霆的手段把跳得最厉害的人全部直接抓起来，狠狠地教训一通，或许情况就和现在大大的不同了。”
“那么现在呢？”雅莉不动声色端起热茶。
“现在……现在靠大棒已经不行了。得适当地扔洒出一点胡萝卜出来。”李丕戈笑着，他的眼神却在看我：“全M县有多少黑道组织，有多少人员？警察有多少人？现在大家的情绪都被挑上来了，如果一味的压制，最后只能弄得头破血流。我们不可能同时对紫金帮、小龙会、百家会、龙腾会、屠神会……我们没有那么多精力，也没有那么多警力。所以，我会挑选其中一个，对它穷追猛打，打得它元气大伤，不敢再冒头为止！而其他人，或者拉拢，或者分化，或者威慑，但是动手却是不能动手的。可笑愚蠢的周生康，居然要求调集防暴大队来平息骚乱，那样的话，我估计下个月他恐怕就会从现在的座位上被赶下来了！”
“可是我们怎么相信你？”雅莉没有等我开口就直接问道，她的言辞很犀利：“你，是临时特派人员……假如你说一套做一套……哼，我可是知道很多这样的例子。你现在被特派过来处理这件事情，或许你会故意竖立起一个强硬的形象，直接用高压的手段，把情况弄得更糟！我可是知道你们这些政府领导员的，你们为了政府政绩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把这里的一切都打得稀烂，然后甩甩手走了，你‘成绩辉煌’，直接回去领取你的奖章，反正黑锅有周生康这个可怜鬼来背”
“我不否认您的话很有道理。”李丕戈笑了。他的眼神很真诚：“的确，有很多警方的人，会做这样的事情：在离任之前，为了需要捞取政绩，故意引起黑社会的骚乱，然后大刀阔斧地砍砍杀杀一场，弄上几场声势浩大的反黑扫黑大行动，再让媒体吹捧一下……这就是政绩了。”随即他神色肃然，正色道：“但是我不会这样做，我会表达出我的诚意！”
雅莉点点头，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她的话问完了，下面就交给我了。
“你的诚意是什么？”
“首先，你们需要什么。”李丕戈缓缓道：“M县这个地方，并不算大，只有不到一百万人口的县城，却拥有了太多不同地域的黑帮组织……嘿嘿！我知道，这次的事情，根源在于屠神会和紫金帮的恩怨，至于其他的这些家伙，都是被你拖下水的炮灰而已。段岩先生，我大概可以猜测到你这几天弄的是什么手段，也大概明白你的意思……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时间，屠神会就准备对紫金帮动手了吧……哼，趁着我们警方焦头烂额的时候，你再大打出手。这时候外面都是打杀一片，没有人会盯着你们了……对么？”
我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那么这一切之后呢？”他看着我：“这场骚乱怎么解决？难道你真的要等到领导方无法忍耐，调集力量平定骚乱了，到时整个M县的势力被一扫而空？你们屠神会也会失去生存的土壤的！”
我看了看手表，淡淡道：“李先生，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你继续和我绕圈子的话，我的耐心恐怕无法支持下去了。所以我建议你不妨直接把你的打算说出来吧。”
“好吧，我需要的不是短期的安稳，我需要的是一个长期稳定的M县！”李丕戈笑了笑：“我可以帮助你对付紫金帮，我甚至可以把警方掌握的一些情报送给你。紫金帮现在是诡异了起来，但是他们的情况，我们还是掌握了一些的……可是作为交换……”
“你要什么？”我站了起来，看着李丕戈。
“我很贪心的。”李丕戈笑得很狡猾：“我要的很多很多……首先我要的是三天之内，M县的大街恢复秩序！其次，我要求今后M县的黑帮必须在警方的监控之下进行活动！再次……我要求你们屠神会能够接管一些事情，但是，必须也是在警方的遥控之下！”
说完这些，他慢悠悠地靠在了椅子上，仿佛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周生康先生恐怕等不到退休的日子就要下台了……你猜猜，他之后，谁会成为M县新的警方首领？”
我靠！阴险的谋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