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示意出租车师傅停车稍等,然后推开车门走了过去,就近随便拉了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问:“大哥,开这辆牧马人的姑娘伤得严重么?这到村卫生所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前面不远就是村卫生所!”大哥指了指前方,又转头看了看我,估摸着见我跟那姑娘的年龄相仿,而且结合我刚才关切的询问,下意识地就把当成那姑娘的男朋友了,“小兄弟你赶紧过去吧,你女朋友伤得挺重的,而且跟她撞车是我们村出了名的泼皮赵老四,这会儿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儿了!”
“泼皮?”
我眉头紧紧一皱,难怪那姑娘在电话里说还有些麻烦事儿,估计多半是被讹上了,于是我也不敢再多耽误,给那大哥发了一支烟,拜托他帮忙照看下那女孩儿的车,然后回到出租车里,催促师傅快点开到村卫生所去。
成都周边乡镇的医疗卫生条件还不错,村卫生所装修得很到位,但并不怎么大,我付清车钱赶紧冲了进去,根本不用打听,就听见一个病房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我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病房门是敞开着的,我看见了躺在病床上还打着点滴的Jeep女孩儿,她的面容略显憔悴,额头上还缠着一条素白绷带,站在她对面吵吵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村口那大哥说的泼皮赵老四了。
赵老四个头儿不大,长得尖嘴猴腮,一件皱巴巴的灰色衬衣还打着敞儿穿,一看就是一副流里流气的痞子样儿,他的伤势看起来要比Jeep女孩儿重一些,整张脸都擦破了,左边的膀子还挂着绷带,只不过他仍然中气十足,指着病床上的女孩儿不住地骂骂咧咧。
病房里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和几个村民在拉架,而那赵老四就像是吃了炮仗,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还动手动脚地往女孩儿那边扑腾,典型的泼皮!
“喂喂喂……你特么干嘛呢?”
我疾步冲了进去,撩起一把将赵老四掀开,然后挡在女孩儿身前,伸手指向了赵老四的鼻子:“我说你特么能不能消停会儿?再这样****逼,信不信老子揍你?”
赵老四猝不及防地被我掀了个趔趄,差点儿一跟头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他定住身形后就怒气冲冲地撩起袖子,却没有向我冲上来,只是唾沫四溅地放狠话:“你特么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兔崽子?你特么知道我是谁嘛,就敢对老子动手动脚?”
我没有理会赵老四的撒泼,他这样只是嘴上敢牛逼的人我见多了,如果真是个狠角色,当即就会跟我干起来,哪儿有他那么多的废话,吓唬谁呢?
刚才拉架的医生和村民赶紧将赵老四摁住,生怕他冲上来揍我似的,我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望着病床上的女孩儿,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女孩儿撅了撅嘴,深深地呼了口气:“我开车经过村口那个弯道时,他就骑着摩托车突然冒了出来,速度很快,路又窄,我害怕撞上他,所以急打方向盘,没想到就开到路边地里去了,他也吓得不轻,不知道怎么就撞到路边的小土包上了!”
“也就是说,你们俩的车并没有撞上?”
“是的!”
“那他干嘛还赖着你不放?”
“我怎么知道?”女孩儿白了我一眼,“他非要说是我把他撞到那个小土包上去的,让我赔给他5000块钱的医药费和修车费,如果责任真的在我,我肯定赔偿,可这并不代表我就是冤大头,可以让他随便敲诈!”
“臭娘们儿,你说什么呢!”
赵老四挣脱拉扯冲了上来,指着女孩儿的鼻子怒吼:“谁特么敲诈你了,如果不是你撞了我,我特么瞎了眼会往那土包上撞?不管你咋说,5000块,要是不赔我,别特么想从这个村子出去,我赵老四还真特么没怕过谁!”
随着赵老四的接近,一股酒味儿瞬间充斥我的鼻腔,再看这哥们儿面色潮红,鼻息粗重,而且情绪异常激动,晚上肯定是喝酒了!
“瞎****够了么?”我回头狠狠地瞪了眼他,“我来的路上看见你那破车了,拾掇拾掇出来也卖不到1000块钱,你特么修车费就要5000,这不是敲诈是什么?”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们今天要是不赔给我5000块钱,就别特么想走出这个村子,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容不得你们城里的这些有钱人随便欺负我们乡下人!”
我特么顿时就笑了,这赵老四还天真地以为我是城里的有钱人呢,我真想告诉他,我也是农村苦出身,跟他一样,穷得都想去敲诈别人了,哪能让他给敲诈了?
“报警了么?”我转过头来问女孩儿。
女孩儿耸了耸肩,一脸苦相:“早就报了,可是交警那边说今天晚上城南高速发生了连环追尾,绕城和市区也发生了几起车祸,警力不够,让我们先自己协商解决,实在不行再打电话给他们,而且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过来不了!”
“这样最好!”
我释然地笑了笑,女孩儿却是一脸迷茫,她怎么会知道我们这类人对警察的忌讳,哪怕是交警也膈应,就城管稍微要好一点,而且,有警察在场,反而耽误我处理这破事儿。
“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想跟这大哥聊聊!”
我笑着将拉架的医生和几个村民推出了病房,他们以为我要和赵老四细聊赔偿的问题,倒也没执着地留着,只是临走嘱咐了我几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赵老四不好惹”之类的话。
赵老四也天真地以为我要跟他谈赔偿的问题,竟然还用那只没打绷带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支烟,吧唧一声点上:“小伙子,我赵老四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说你们小俩口买得起几十万的车,怎么还在乎这点儿小钱?早点儿赔给我了,也省得打扰这姑娘休息,对不对?”
“对你****!”
我突然间变了脸色,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赵老四推倒在了旁边空着的病床上,随即右手胳膊死死压在了他的脖子上:“你特么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讹人讹到老子头上了,你特么知道我是干嘛的吗?”
赵老四明显慌了,擦花了的脸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用牙齿咬住了左手的袖口,将整条袖子拉了起来,露出了昨天晚上被砍的那条红猩猩的伤口,冷森森地望着他:“你猜我是干什么的?不要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来的时候我已经打探好了,你叫赵老四,这村里的泼皮一个,另外顺便还打听了下你的家住在哪儿,待会儿要我送你回家吗?”
赵老四更慌了,下巴已经开始颤抖:“你不要乱来,现在是法治社会!”
这逼养的社会就是这样,坏人往往比好人还懂得用法律来保护自己,可惜的是,赵老四是坏人,而我是比他还要坏的人,所以这个道理我比他还懂。
“法律?你跟我讲法律是吧?”我依旧冷森森地笑着,“你现在已经涉嫌敲诈,知道敲诈罪判几年吗?除此之外,你闻闻你特么现在满嘴的酒味儿,晚上少说也整了小半斤白的吧?你这叫醉酒驾驶,新交规知道么?醉酒驾驶判几年又明白么?”
赵老四被我一连串的发问直接问蒙圈儿了,两只眼珠子来回转着,根本就不敢正视我并不凶狠的眼睛,他们这种乡痞子就是这样,欺软怕硬的,明明不怎么懂法,还经常喜欢把法律挂在嘴边,搞得比立法委还懂得多似的。
我见赵老四已经被我的气势压住,而且面露惧色,于是赶紧趁胜追击:“怎么?现在还要我赔你修车费吗?如果要,我马上就去给你取!”
“修……修车费不赔了,医药费你们总要负责吧?”
赵老四退而求其次地问我,而我心里也明白,其实他这会儿向我索要医药费已经不再是为了那几个小钱了,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儿下,要不然就这么被我唬住,他脸上也挂不住不是?
村卫生所是没有大型医疗检查设备的,所以就他脸上贴的那几个疤和手臂上打的绷带,撑死了也超不过两百块钱,我倒是也见好就收,轻轻起身将他放了:“好,医药费我们出了,这个处理结果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强迫你!”
赵老四闷哼点头,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走出了病房。
我转身走到女孩儿床边,她却直端端地盯着我,良久后说:“你刚才的样子……好可怕!”
“哪儿有,我刚才是故意装出来吓他的!”我用两手的小指头勾住两边嘴角,冲她做了个鬼脸,就连自己都感觉萌萌哒,“其实……我很温柔!”
女孩儿被我逗得忍不住一笑……刹那,如阳光般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