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苏麦,早已过了上班的时间,我与其背着一个迟到的名义,让老徐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混那半个工天,还不如干干脆脆给何炬打电话再请半天假,况且我此时真的没有上班的心情。
何炬很爽快地批了我的假,而我也因此多出了这半天的休息时间,昨晚的宿醉还令我难受着,我回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去除了昨晚沾染上的浓重烟酒味儿,没有吃早餐的胃口,便直接饿着肚子开始打扫房间,挺长一段时间没有整理,都特么快成狗窝了。
客厅电视柜两旁堆积成山的烟盒和酒瓶被我尽数清理了出去,提到楼下卖给了收破烂的大爷,收入共计二十五块七毛钱,我准备用这钱去买几个塑料花盆,然后挑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将苏麦留给我的这袋向阳花籽种下去,再跟它一起向阳生长!
打扫完房间已是临近中午,我接到了田小维打来的电话,这小子才刚睡醒呢,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去上班,如果没有的话就一起吃午饭,我懒得出门,干脆让他买些快餐带上来吃。
中午十一点多,田小维带着我们的午餐来了,两个荤菜一个素菜,还有两盒子白米饭,他的气色仍然不是很好,估计是昨晚喝大了又没有睡好的缘故。
“我起来的时候听********的服务员说你一大早就走了,怎么还是没有去上班?”田小维将买来的快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拉开冰箱门找着什么,片刻之后又愤愤关上,“我靠,你家的冰箱里怎么就只有易拉罐啤酒啊?我他妈现在一看到酒瓶就犯晕!”
“谁他妈叫你昨天晚上喝那么多的?”我给他接了杯白开水,却并没有向他解释我今天早上为什么一大早就走了却还是没有去上班的原因,害怕又引发上午与苏麦离别的情绪。
田小维倒也没有追根究底,一口将纸杯里的白开水喝了个干净:“他妈渴死我了,昨天晚上喝得可真够昏天黑地的,我今天早上起来一看,钱包他妈瘦了好几圈儿……我就纳了闷儿了,钱上哪儿去了?后来才听说昨晚咱们整的还是皇家礼炮?”
“你自己点的你不知道?”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好在后来我叫换成了黑方,要不你的钱包就不是瘦几圈儿那么简单了,直接得底儿掉!”
“你昨晚怎么不拦着我?”田小维瞬间一脸的追悔莫及,“咱不就是买醉玩儿个颓废嚒,至于上********去糟践钱嚒,随便找个小酒馆儿或者大排档不就行了?还他妈整洋酒,还不如直接几瓶白酒全部撂翻……肯定是李十三那小子怂恿的我,丫的,回头再找他算账!”
“这你可怪不到人李十三,你是没见到你昨晚的那股土豪劲儿,就他妈跟钱有仇似的,人家迎宾小姐就只是给我带了个路,你就非得往人沟里塞二百块钱……这他妈能赖谁?”我给田小维的空杯又续上了水,放到了他跟前,顺口问道,“对了,昨晚光顾着喝酒了,都没好好听你说你爸到底怎么你了,你就要死要活的?”
“你说老田啊?”田小维顿时老气横秋地一声闷哼,“要不是看在他是我老子的份儿上,昨天我非得抽他我,丫的太过分了,我他妈就没见过他这样当爸的!”
“咳咳……说重点!”
田小维打开快餐盒,咬开一次性筷子,愤愤地扒了几口饭:“昨天早上八点多,他就在我门口鬼哭神嚎的,跟他妈喊渡船似的,愣是把我从床上叫了起来,还说我什么每天睡得昏天黑地、穷尸滥野的,顺溜儿的成语一个接一个……你说,你说这社会每天早上八点钟就起床的年轻人有多少?他是没有遇到那些每天睡到下午才起的儿子,我他妈已经算是早起的典范了好不好?”
“咱们爸那辈人勤勉,是有些看不惯我们这辈人的懒散,理解下嘛!”我劝说着田小维,也坐下来咬开一双筷子开始吃饭,“你不要告诉我,你们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吵起来了?”
“当然……不过这只是第一轮交锋,激烈的还在后面呢!”田小维放下筷子,如村口老妪般絮叨了起来,“早上还是我先偃旗息鼓的,毕竟这么多年我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让让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他还来劲儿了,下午他叫我去绵阳收一笔款子,我特么就只是在临走前蹲了个大号,他就在厕所门口闹开了!”
田小维吞了口唾沫,开始绘声绘色地模仿老田得神色和动作:“懒乌龟啊懒乌龟,硬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硬是恬不知耻!”
“噗……恬(田)不知耻?”
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田小维也终于从他老爸的角色中抽离了出来:“对,他就是这么骂我的,我恬(田)不知耻,这还不是跟了他的姓?我他妈当时就不能忍了,大号还没蹲完呢,擦了屁股,穿起裤子就跟他对骂了起来……反正他也说我是个不成器的东西,那我还不如真的就当个败家子,狠狠地糟践他的钱,不过你还别说,昨晚把钱糟践了,我的心里怎么还怪疼怪疼的?”
“别说你疼了,我他妈看着都疼呢!”
我终于止住了笑声,望着田小维那一副仍旧愤愤不平的模样儿,心里突然间找到了一种平衡感,当然,我这并不是幸灾乐祸,只是猛然间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挺公平的!
田小维从小便是我们圈子里最有钱的哥们儿,虽说兄弟之间谈不上嫉妒,但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初中的时候这丫的就可以买一辆价值数万的雅马哈满街跑,高一的时候为了追一姑娘,愣是在情人节那天当猪买了99朵玫瑰花,要知道那天的玫瑰15块钱一朵啊,99朵光是想想就心疼,最重要的是,那时候我们才念高一,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350块钱。
上帝是公平的,田小维有财富带来的物质享受,却没有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他家里的事情也知道七七八八,他老爸脾气不是很好,性格有些曰夫子,两父子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大吵小吵是家常便饭,偶尔甚至还大打出手来加加餐。
就拿昨天的事情来说,无论是田小维赖床不起还是在出发去绵阳收款前蹲大号,这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可却成为了他们父子俩争吵的理由,不过这只是导火索,真正引发他们争吵的还是平日里积压沉淀的种种矛盾。
我突然想起了苏麦所说的向阳生长,而在此刻,我觉得我对向阳花又多了一种新的理解,向阳花之所以努力地朝着太阳,它并不是在向往太阳的高度,而是在追求太阳的光和热,时刻保持着一份微笑和激情,积极地面对生活,无关环境、无关家世、无关阶层……这只是一种态度!
“想什么呢你?”
田小维突然捅了我一胳膊,将我从失神的状态中扯了回来:“赶紧吃饭吧,都快凉了……对了,你下午上不上班?不上班的话咱们去钓鱼,钓回来晚上烧烤!”
“下午当然要上班啊,你以为我像你那么轻松自在?”我白了田小维一眼,埋头扒饭。
田小维倒也不强求,只是突然很有跳跃性地跟我说:“兄弟,以后哥们儿再犯浑的话,你可一定要及时提醒我,抽耳光都行……老田还是不容易,要是被我活生生气死的话,我他妈也太不孝了!”
“知道就好!”
……
午饭过后,田小维没有多留,而我距离上班时间也还有一会儿,坐在沙发上抽饭后烟的时候,突然很想给远在浙江务工的爸妈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最近好不好?
我生长的家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我从小爸妈就在省外打工,一年也就回来一次,顶多两次,基本都是爷爷奶奶把我带大的,虽然从小与爸妈亲情疏离,但我一点儿也不怨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背井离乡、辛苦打拼是为了什么。
是为我!
我的家庭很传统,从来不把彼此的爱和思念直白地表露出来,我和老妈偶尔还会通通电话闲聊,但和我老爸一年也懒得打上一次电话,每次的话题也相当单调,无外乎就是我嘱咐他保重身体,他嘱咐我身体保重,多的话一句没有!
最终我还是没有拨通这个电话,因为此刻我除了对他们纯粹的想念之外,并没有什么很具体的话想要跟他们说,归根结底是没有引以为傲的谈资,因为我这边儿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令他们高兴的消息。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通讯录的页面,我储存的“老爸”、“老妈”首字母相同,所以两个号码是挨在一起的,我失神地看着这两个温暖的称呼,喃声自语:“爸妈,儿子很好,你们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