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洪爷,李十三送我回了住处,本说两个人聊会儿,可刚刚进屋坐定,他便接到了一个业务电话离开了,于是又剩我一人独坐空房,面对那纷杂的思绪。
时间在一支又一支香烟的燃烧中悄悄溜过,窗外渐渐夜色浓重,楼下梅姐又组织跳起了广场舞,热闹高亢的音乐声传到耳际,我却感到更加的孤独。
今天中午的午饭吃得很晚,我没有感受到什么饥饿感,倒是很想喝点啤酒,不过又不想困在这个冷冰冰的水泥壳子里,于是从冰箱里提了几罐啤酒上了天台,那地儿的呼吸至少也要畅快一些,视野也要开阔不少。
我提着酒刚刚走到天台楼道的转角,却是突然发现今夜的天台已经被人占领了,她侧着身子坐在天台的水泥护栏上,一只脚屈放在上面,另一只脚自然垂下,手中提着一罐易拉罐啤酒,时不时的仰头喝上一口,目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苏麦!
我下意识地后撤一步,躲进了楼道里面,如果换做是以前,我一定会走上去跟她打声招呼,然后再天台作伴饮酒,聊聊人生,聊聊理想,聊聊这操蛋的生活,可是我现在是真没有底气去跟她畅聊这些,而且我此刻满脸的胡子拉碴,实在是不想让她看见我这副颓靡落魄的模样儿。
苏麦应该没有发现我,依旧偏着脖子眺望着远处,我悄悄地撤退,生怕弄出些许响动而被她发觉,退到自家门口的时候,我却并没有回屋,而是抱着怀中的那几灌啤酒下了楼,既然天台已经被苏麦占领了,那么我就只好另觅喝酒的地儿。
你别说,在我的记忆中,还真有个甚至比天台还要舒坦的喝酒的地方,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差点儿让那个自由的地儿悄然淹没在岁月和记忆的长河中,今夜实在是没地儿可去了,倒还突然想了起来,这让我莫名地有些欣喜,也不知道这么久没去了,那地方变了模样了没有,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当初的感觉。
那地儿稍微有些远,是处在三环外的一个小山包,因为它的整个地势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平放着的书包,所以它有个很形象的名字,叫书包顶。
成都是平原地带,少有高山,书包顶就更称不上什么山了,它只是一块凸起的地势,那儿没有酒店商铺,更没有休闲茶座,有的只是一条孤单的省道,但曾经却是我和刘山最经常去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和刘山才刚到成都闯荡,最喜欢的就是在夏夜的晚上,抱上一箱子雪花啤酒,两人边喝边聊,看车来车往,看这个城市拦腰的夜色……后来因为叶红杉的事情和刘山闹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是那个地方的常客,或许他也早就忘了吧?
我打了个车过去,在刚刚下车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向四周瞭望去,其实书包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原本平坦光泽的省道被碾压出了一个个的小坑,路面也没以前那么干净,除此之外,就是从这里瞭望的景色稍有变化,以前还是一个斑驳工地的楼盘,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光鲜的高楼,燃着灯火。
我在路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撕开一罐啤酒喝了起来,像曾经一样,带着有些酒意朦胧的双眼从这里眺望这个灯火繁华的城市,许久才想起,此时此地应该有香烟的陪伴,于是掏出一根烟点上,我欣慰的发现,这时候的感觉和以前还是差不多的,唯一缺少的是,此刻没有刘山陪在我的身旁说话。
书包顶的坡度不高,从这里没办法俯瞰整个城市,只能拦腰望着这个城市的一栋栋高楼和片片灯火,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较之在城市中穿行,目光只能及至几十米远的高楼,这样的视野已经算是极其难得了。
我纷杂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理性地思考以后的方向,这样继续颓靡下去终归不是事儿,我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来维持生计,更需要一个明朗的方向来指引接下来的人生。
这是两个可以很简单,但却也可以很复杂的问题,有的人琢磨了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琢磨得明白,我也折腾了二十几年,可仍然不得要领,不过好在我已经确定绝不回到从前那样的黑暗日子,现在我只需琢磨出一个工作即可。
……
今天晚上是临时起意,出来得也太过仓促,带来的五罐啤酒算是勉强够了,可特么忘记买烟了,身上烟盒里本来也只剩下几根儿烟,没多大一会儿便被我抽完了,再想抽的时候,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更要命的是,书包顶上没有商铺小店,如果想要买烟的话,还得走下这道坡坎去找买烟的小店,估计这么一折腾,恐怕也不会再有心情跟这儿坐着思考人生了。
我徒劳地向四周望了望,企图找见摆路边的卖烟、水的小摊位,可是除了来来往往的车辆,毛都没有,我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打火机打燃又熄灭,熄灭再打燃,心中渐渐开始烦躁了起来。
“你今天怎么有空跑这儿来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人声,我转过头一看,竟然发现刘山提着一袋子啤酒就跟那儿站着,他轻轻笑了笑,然后缓步走上来给我打了根儿烟:“好久不见!”
这可是一根儿及时烟,我接过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这才说道:“什么有空没空的,我闲得很,房里呆着闷,所以跑过来坐坐……你呢,还经常来吗?”
“也算不上经常吧,偶尔会过来坐坐!”刘山从不远处搬了块比较干净的石头放在了我的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诶……远没有以前来得多!”
我也跟着坐下,正准备递一罐啤酒给刘山的,拿起来才发现我也只剩一罐啤酒了,如果给了他,我就没喝的了。
刘山瞬间会意,指指地上示意我把啤酒放下,然后从他袋子里取出了一罐啤酒递给我:“酒还多着呢,慢慢喝!”
我倒也不推辞,接过啤酒撕开就往嘴里灌了口:“山子,前段时间田小维打电话叫你过我那里去BBQ,怎么推脱不来?是还记恨着我吗?”
刘山摇了摇头解释:“那事儿在我心里早就过去了,我特么至于那么小肚鸡肠吗?那天是真的加班来不了,你也开过挖机,有时候催起活儿来,真走不开!”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说来刘山开挖机还是我教会的呢,当初我跟着我舅干工地的时候,把挖机、塔吊、钢筋、水电都干了个遍,刘山后来辍学也就过来跟着我一起战斗,只是当时我觉得工地上的活儿太脏太累,而且没什么发展前途,所以辞掉了工地上的活儿,进了飞虹!
刘山跟我在飞虹呆了段日子,后来因为叶红杉的事情跟我闹翻之后,他便又回到了原来老板的手下,重新捡起了挖机这门技术。
我有些唏嘘岁月的流逝、世事的无常,以至于良久才开口向他问:“在工地干得好吗?应该早就步入大师傅级别了吧?”
“什么大师傅不大师傅的,工地上的活儿就那样!”刘山摇头笑笑,“只能说勉勉强强把自己饿不死吧,要想指着这儿买房子、车子,娶婆娘,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可是不干这儿,我还能干嘛?”
兄弟之间就是这样,哪怕很久没联系了,哪怕曾经翻过脸,可几句话摆谈下来,那种熟悉感很快就找了回来,我攀着他的肩膀摇了摇:“兄弟,当时那么困难,咱们兄弟都扛过来了,以后会更好的!”
“你少来,喊句空口号顶鸟用?”
刘山挣开我的手,顺便甩给了我一记白眼,其实即使不问,我也知道刘山现在过得并不如意,要不然他也不会大晚上的跑书包顶来喝酒了,如果小日子过得逞心如意,谁他妈愿意大晚上的来这儿吹冷风?
我也觉得这些空口号喊起来的确是有些虚幻和无力,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愿意成天喊着,或许这也是一种自我激励和安慰吧。
“空口号咱就不喊了吧,做个务实派!”
我笑着将手中的啤酒罐跟刘山碰了一下,猛灌一口之后,畅快地发出一声哈气:“山子,不管现实的事情多么糟心,不过今儿晚上能再遇上你这个兄弟,我是真的高兴,真不知道咱俩以前是咋想的,一个破矛盾竟然也能梗这么久!”
刘山也大大地喝了口,随即擦擦嘴望向远方:“其实咱们俩的心里都清楚,彼此早就把那茬儿揭过了,只是谁都不愿意或者说是不知道如何先开口而已,不过说真的,当初的事情我还真没怪过你,甚至连叶红杉也不怪,我特么怪的是我自己,真真儿的,这是兄弟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