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傲并不知道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房间里来过许多人。
先是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道士凭空出现在房内,手里拿着一个金灿灿的纯金打造的五行八卦盘,对着雨东来又是白光又是黑光的一通乱照,大约忙活了半柱香时间后,摇了摇头,只留下四个字“有点意思”就凭空消失。
然后是个浑身上下漆黑一片,头顶长了九个瘤子的怪人,眼中闪烁着乌紫色的光芒仔细的盯着雨东来看了许久,而后留下一声“桀桀”的怪笑后消失不见。
回想着那两个家伙看着自己时脸上那无比怪异的似笑非哭,雨东来的小心脏不禁一阵抽搐,这刚出生怎么就碰了这么多怪事。
然而,当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带着一脸虚伪的慈悲笑出现在房中时,雨东来都麻木了。
大和尚双手合十对着雨东来唱了个佛号,而后说道:“裹着仙辉而生,合以双神着身,迈步黑暗随行,意动光明持性。这是大魔降世的征兆啊,可出家人不杀生,这不是叫老衲为难了么,小施主。”
大和尚捏了个法相,立在那里作不动明王式。
雨东来突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波动,扫过自己的身体,扫过整个房间,在这波动下,自己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我隐约感觉到了怪道人和胖魔人的气息,不过已经走远了,我还怕个球的,佛祖保佑我。”大和尚脸上再次挂起令人腻心的笑,走到雨东来的床边。
“小家伙,你既然携了大魔魂魄出生,就注定不能活下去了,到了冥界,也不要怪本大师心狠手辣,要知道牺牲你一个,幸福人世间这可是你莫大的功德。”
大和尚说完,泛起金光的右手按向雨东来。
金光之中似乎有很可怕的东西,雨东来感到莫名的恐惧,想要避开,但婴儿的身体,如何能躲开,想要开口大喊,却只是一声并不响亮的啼哭。
“贼秃,休要祸害孩子!”就在雨东来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即将昏迷过去的时候,一道响亮的声音自大和尚后背炸开。
一只瘦骨如柴散发着淡紫色光芒的手轻轻的按在了大和尚的后背之上,大和尚瞬间肥大起来,就仿佛充气过了的气球,浑身开始散发淡紫色的光芒。
“紫气东来手!”大和尚怪叫一声,直接在南墙之上撞出一个人形窟窿,留下一串哀嚎声远去。
“可怜的娃娃,刚出生就引动了这么多诈死的老妖精出世,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妖孽啊。”随着话语响起,一道淡淡的人影在房间内开始凝聚。
“为了赶时间把手给先丢了过来,真不是一般的疼啊……”人影渐渐凝实,一名身着紫色道袍的老道人出现在房中。他先是拿过浮在半空的那只手重新安回手臂,而后迈步来到床前。
“裹着仙辉而生,合以双神着身,迈步黑暗随行,意动光明持性。好厉害的娃娃啊……”老道士居然说出与大和尚所说一模一样的四句诗。
“怪道人和胖魔人那两个家伙都没做什么,大和尚你如此草率的施为,无非就是为了在下次历罚仙劫之时能够多一丝希望,可那贼老天,就算你为他做再多,他又怎会多看你一眼。”老道士冷笑着自言自语。
“哼!”不知房内何处传来一声冷哼,一股微风散去。感情大和尚居然在逃跑的时候还留了一丝神念下来。
雨东来开口就是啼哭,完全无法言语,再说现在已经彻底无语了。
“小家伙你放心,有我在就有你周全。我乱占子可是隐世、人间界两界第一高手,才不会像那三个胆小鬼一般听从贼老天的安排!”
听着老道士乱占子的语气,似乎前面三个人都是听了老天爷的安排才来的,那大和尚似乎要对自己下死手,乖乖,难不成刚出生就得罪了老天爷……或者那三人就是万恶的舅舅们的属下……那不就是说把母亲带走的那两个舅舅就是老天爷……雨东来彻底要翻白眼,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你虽无罪,但携魔魂降生,还携的绝世大魔,偏偏你又有如此绝佳的体质,万一将来你成长起来被大魔控制……可是,老道我有好生之德,最主要你还是我雨家子孙,我可下不了手!不行,得想个办法……”
“有了!只要你不能修行,日后就算是被大魔控制,也做不了什么啊。嗯,就这么办,就禁止你凝聚剑心吧。”
乱占子指尖光色光芒大绽,直接点在雨东来的左胸之上。一道紫色光芒透体而入,在雨东来的心脉之上化作一个明环。
心脉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箍了起来,剧痛让雨东来直接昏迷。
一声刺耳的魔啸突然自雨东来体内传出,一道黑色的烟雾自雨东来的口鼻之内喷射而出,浮于半空化作一道人形阴影,不断的挣脱着,似乎想要脱离雨东来而去。
魔啸之中仿佛蕴含了莫大的威能,乱占子拼尽全力才组织了魔音入耳,却也无法采取其他行动。
就在阴影即将脱离雨东来身体之时,乱占子看到了一节铁链,一节灰色的铁链,一头生在阴影的心口,另一头生在雨东来的心口。
阴影的每一次挣扎,灰色的铁链就会缩短一寸,不一会儿就将阴影完全扯回了雨东来体内。
“你小子身体里怎么会有如此高明的禁制手段,连我都从来不曾见过,上面的气息居然让我如此心悸?不行,一定要看看到底是哪位高人!”乱占子皱眉自言自语。
“乾光返照。”老道士诵了句咒,右手大袖一挥,顿时房间里豪光大作。
仿佛镜片破碎般,房间内的空间无声的碎裂,而后重组成一块光洁的镜片,先前发生在屋子里的一幕幕画面开始在镜片之上回放。
当画面中出现那双紫色靴子的主人时,镜面中那人突然转过身,望向老道士,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瞬间将老道士压迫的跪倒在地,七窍流血。
“碎!”老道士强忍着巨大的恐惧散掉了自己的术,镜面粉碎之后那股可怕的威压方才弥散。
老道士颓然坐倒在地,身上的衣服竟被汗水完全打湿,满脸是血,狼狈无比。
“好可怕的威压,好可怕的修为,居然连乾光返照都能感应到,这得是多么高的境界……”老道士长出一口气。
手掌上传来异样的感觉,老道士低头一看,地板上是一行字。待到老道士起身看完,脸上不禁浮现出骇然的神色。
“生而知之……”老道士站在那里许久无语,眉头紧皱。
雨傲猛地一阵咳嗽,而后幽幽醒来。
“婉儿!”雨傲醒来的一瞬间大呼一声,起身却只看到一名老道士站在房内。
就在听到雨傲呼喊的那一瞬,一道灵光自老道士眼前划过,一路开万路开,老道士瞬间有了定计。
老道士挥手间一道涟漪起,将他和雨傲罩在其中。老道士先是定住了雨傲,而后开始催动元力给他疗伤,一边与他聊天,最终把地上刻的字给他看。
涟漪渐散,雨傲定定的看着地上那行字,看了老道士一眼,黯然神伤。“我这玄玄孙虽是携了大魔魂魄转世,但只要我们在大魔苏醒之前,将魔魂的戾气消除,也是无妨的。我已经下了禁制,令他无法凝聚剑心。今后你只要不让他修炼,应该还能延缓苏醒的时间。”乱占子说完看了看雨傲,不禁摇头叹息。
“还有……婉儿的话有些道理,再说那两人随手布置的禁制就能禁锢空间,老头子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是钻进来却破不了,我实在是兴不起半分抵抗之心啊。”老道士拍了拍雨傲的肩头,望了望雨府上空那道无形的空间禁制,而后转身消失。
雨傲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些字,沉默不语。
半个时辰之后,雨府外的天空上一道透明的光罩自东边开始怦然破碎,随着碎片落下的还有,那漫天的雨。
终于,房门破碎的响声,牟伯的示警声,产婆临死前的惨叫声,房外那急急的雨声,不断响起,传遍整个雨府。隐于暗处的暗卫们早已破碎的肢体终于落地,落了一地的鲜血。
雨府仿佛刚刚自噩梦中惊醒过来。
雨府遇袭的消息并没能外传,天亮以后,夫人宁婉难产而逝的消息自雨府外的长安街传了出去。
史记,大唐太祖元纪二年春,因大唐军马大元帅兼河南道军马节度使雨傲的夫人不幸离世,唐太祖李渊体恤臣子,着河东道节度使兼镇国大将军王硕取代雨傲征西兵马大元帅之职,率五万精兵大举进攻吐谷浑,欲打通与吐蕃开战之道路,正式开始实现天下大一统的抱负。
一年后,雨傲再次娶妻,并在接下来的几年内保持一年娶一个的节奏连娶五位妻子,狂生五个孩子。虽然大夫人的位置再也没有人坐上,但很明显雨傲并没有多少殇情。
雨东来自小便展现出非凡天赋,努力程度亦无人可比。不论白天黑夜,总能看到手持书本,无比勤奋的雨东来那小小的身影。
一岁开智,两岁执笔,三岁成诗,五岁便读完雨府所有藏书,每年一次的家族文考从未拿过第二,无人能撼动他文考第一的位置。
不仅如此,自从学会走路开始,这位雨家的大少爷,每天都会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河南道所有人都知晓了这位雨家大少爷,在用实际行动兑现自己百日宴上父亲许下的“每日一善”诺言。
夜有人,西去;夜有雨,东来。人西去已远,雨东来不久。
抑或,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