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三年,秋。
江南何家生了一个女儿,这孩子一出生不哭反笑,吓坏了一家人。何家本是乡绅,大老爷见出了这事儿,赶快打发人去请了个和尚来给看看。那和尚来了,一看,吓了一跳,忙问此女什么时辰出生。
何夫人就哭着说了,是未时。老和尚掐指一算,摇了摇头。说这孩子养不得,克父克母克夫,天煞孤星啊!何家一听这话吓的不知如何是好。和尚就说送到庙里吧,这就是她的命了。
可就在此时,何家家丁来报,说有一男一女站在大门口不走,一定要见刚出生的小姐。老和尚一听就笑了,说是有缘人来了,这事儿就好办了。你家闺女有了去处,老衲也就走了,别忘了本月十五把灯油钱送来。
何老爷连忙说是,可忘不了呢,这月必带双份儿的灯油去。这老和尚被送出门,正和进来的一对男女遇见。和尚停下脚步,看着这俩人,缓缓说道:“别来无恙。”
女子不语,男子点了点头。和尚没再说什么,转身向门外走去。直走到村口,他才停下脚步,回头看时,只见乌云压顶,何家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唉!四方灵物皆出,大雨将至,风云未卜啊!”
老和尚说完不再回头,大踏步的向山庙走去。
再说何家来的这一男一女,一进屋就直奔女婴床前。何夫人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护住孩子。
“夫人莫怕,我和我师妹本是术士,专为斩妖除魔。”男子沉声说道。
一听斩妖除魔,何夫人就更怕了,难道说自己生的女儿是妖怪不成。
“大侠,可是说,说,小女.。莫非小女她.。。”何老爷和夫人想到一块去了,他也在想难道女儿是妖,这两位是来收了他闺女的?
“两位莫急,待我师妹看过再说。”男子依然沉着的看着床上的那个婴孩。
那女侠定睛看着女婴,缓缓伸出双手,将婴孩抱起,左右端详了一会儿。
“师兄,是了!就是她!”女子笑道。
“哈哈,果真是她!”男子也走上前来。
何氏夫妇懵了,到底是什么?是人是妖?
“何老爷,想必也从靖远和尚那听说了此女的命数。她不是凡人,此命常人家无法养育,必要家破人亡。若不是被我二人遇见,她要么溺死,要么送入佛堂。而今,我们要收她为徒,此刻就要带走。”女子终于说了话,话中没有一丝商量。
一听这话,何夫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伸手要去抱回自己的孩子,却被何老爷一把拉住。他算是明白了,这孩子不能留了。
“老爷,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啊!”何夫人哭的死去活来。
“夫人,夫人,这、这都是为了她好啊!”何老爷心中难过,可他能怎么办呢,他夫人生了个怪物,早晚会被人知道,按族规,必是要溺死的。不但孩子要死,孩子的娘也要被休。到那时可该如何是好?还不如趁现在送了出去,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儿。
一番生离死别后,这二人抱了孩子出了何家。出门时,何夫人哭背了气。何老爷追到门口问道:“敢问两位侠士名号,来日也好看望小女。”
“不必了,今生不得再见。”
女子说完,抱着孩子越上马背,二人扬长而去。
何老爷呆呆的立在门前,脑子里只剩下那一句话:今生不得再见。
话说十几个春秋过去了,又是一年的秋日。北方的一个小山村里,一户人家正在吃晚饭。这一家三口长得很是奇特,男主人浓眉大眼,一脸的胡子如同钢针,那虎背熊腰的身材,活像是个猎户。女主人小方脸儿,薄薄的眼皮,薄薄的嘴,鼻子也薄薄的如刀削出一般挺直。
再看一声不响,闷头吃饭的小姑娘就更怪了。弯弯的柳叶眉,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有点翘,小雀斑洒在鼻梁上很是俏皮。红润的小嘴儿滋溜滋溜的喝着粥,白白的小牙长的整整齐齐。小圆脸上微微泛红,想来是天太热,喝粥喝出一身汗来。
其实,小姑娘长的不怪,只是好好的女孩子却穿着一身男孩的粗布衣裤,头上盘了个发辫,又没刮头,显得不男不女的,再和她爹娘一对比就越发的怪了。总之就是,怎么看都不像一家人。
“阿修,明日你就要出门了,今后一个人,总要多加小心。”大汉低头说道。
“爹放心,孩儿明白。”小姑娘笑嘻嘻的说道。
“放心?怎么放心,你平日里要是肯刻苦些,我还能放心。可你哪一天不惹祸?还叫我放心!”大汉抬起头看着小姑娘。
“爹,放心就是,我虽惹祸,可曾吃过亏?”小女孩满不在乎的向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煎鸡蛋。
“哼!要不是看你还机灵些,我就要多留你一年,再学学本事!”大汉抹了把汗瞪了女儿一眼。
“可别!爹,您可不能坏了祖上留下的规矩,我十三了,必须得离开家闯天下了!”小女孩瞪圆了眼睛鼓着腮帮。
“谁说要留你,明儿一早儿,你给我快快的走。”女子沉脸说道。
“嘿嘿,娘,你就不能装作舍不得我?”小女孩嬉皮笑脸的贴到她娘身上。
“有啥舍不得?我是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女子站起身去了厨房。
“阿修,又招你娘,她心里难受着呢!”大汉压低声音说道。
阿修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也不说话了。
晚饭后,一家三口开始收拾行李,阿修爹生怕女儿少带了什么,这也要装那也要装,反倒是她娘精简着行李,说那些都是累赘,不要带。
阿修到是没啥意见,她觉得外面的世界肯定比这好的多。她也跟着爹娘进过城,那是有雇主请他们去捉妖,捉没捉到妖她不记得了,不过她可见过了世面,那满街的店铺,卖啥的都有,她最喜欢红烧肉,人家酒楼里的咋做的那么好吃?
还有就是她看到城里的女孩子都穿裙子,有钱家的穿绸缎,没钱家的穿土布,可好歹也是裙子啊!她没穿过裙子,从她记事起她就不记得自己穿过裙子。
“阿修,还不睡觉,明天又要赖床吗?”她娘说道。
“娘,今晚我想和你睡。”阿修蹭到她娘身边抱住了娘的胳膊。
“多大了,还一起睡!”她娘瞪了她一眼。
“娘!”阿修耍起赖来。
“好好,就和你娘睡,爹睡你那屋去。”大汉说着就要出屋。
“你就惯着她吧!”阿修娘叹了口气。
这一晚上,阿修一直搂着娘,她知道,虽然娘很少给她笑脸,但娘是疼她的。
第二天一早,阿修走了。
娘没送她,她怕她会哭。
“师妹,阿修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你的心,”大汉轻轻揽过妻子的肩膀安慰着她。
“师兄,我是不是,是不是太无情了,当娘的哪有我这样的!”女子哭了起来。
“你都是为她好,咱们这一行没真本事是会丧命的,何况,她是个女孩子。”
“你既然知道,还惯着她,你瞧她这样,在外面能行吗?”
“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快整理一下,今晚,还有一场恶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