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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少年国王(1)

有一位少年王子,第二天就要举行继承王位的仪式了。而这天晚上,他一个人待在自己漂亮的房间里。

就在刚才,所有的大臣们都来到这里向他行礼,现在大臣们都散去了。大臣们的礼节在当时是最庄重的,可是,这些礼节都是大臣们到皇宫里现学的。因为很多大臣都很缺乏这方面的教育,为了避免失礼,大臣们一齐向皇宫里的礼仪官员学习了几堂课。

此刻,只剩下少年王子一个人。说他是少年,因为他现在才刚刚十六岁。他对于大臣们的离去一点儿都不觉得可惜,也没有什么其他感觉。他正坐在一张漂亮的绣花沙发上,后仰着身子,靠在沙发的垫子上。

这个少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把身体躺得更舒服一些。但是他的双眼却没有闭上,他的表情就像神像一样呆滞,就好像一只刚被猎人抓住的小动物一样不知所措。

其实,这个少年就是被一个猎人找到的。说来也是他的运气,他当时正在放羊他光着脚,手里拿着一支笛子,跟在牧羊人的羊群后面。他是被牧羊人养大的,他也把牧羊人当成自己的父亲。

他真正的父亲是一个吹笛子的人,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的母亲是老国王的女儿。国王的女儿偷偷地爱上了那个吹笛子的人,尽管那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有人说那个人是从异乡来的,他用那有魔力般的美妙笛音,吸引了年轻的公主;还有人说那个人是从意大利的里米尼来的一位艺术家。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公主很喜欢这个人。可能公主对他喜欢得太深了,这个人最后留下了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就悄无声息地从这个地方消失了。他的艺术品就在大教堂里,是一个只有一个星期大的小孩。他在消失之前,从孩子的母亲身边偷偷地抱走了小孩,把小孩交给了一个忠实的仆人,而仆人把小孩送到了一个牧羊人的家里。牧羊人夫妇住在很远很远的森林里,从城里到那儿骑马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把这个孩子养了起来。

后来,皇宫里的御医对外宣布,公主因为太过忧伤,在一个小时之后死去了。可是也有人传说,公主是喝了一杯加了急性毒药的酒才死的。总之,这位孩子的母亲在身体还很虚弱的时候就突然死掉了。

就在公主被安葬的同时,忠实的仆人也把小孩子送到了牧羊人的家里。公主的墓地在一个十分破败的教堂边上,那个教堂离城门很近。有人传说,在公主的墓地旁边,还葬着那个英俊的男人。他在被下葬的时候,被人用绳子反绑着双手,胸膛上还满是伤痕。

关于公主和那个人的故事,人们有许多传说和猜测。但是有一件事是真实的。那就是,老国王在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出于对自己以往行为的忏悔,还是不想让自己的王位被外人继承,他派人把那个小孩子找了回来。老国王在所有人的面前,正式宣布让这个小孩继承自己的王位。这个小孩就快要成为一位少年国王了。

这个少年自来到皇宫的那一刻起,就对皇宫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他的这种感觉甚至影响了他的一生。那些带着他去休息的仆人们,经常私下谈论这个少年的一些事情。比如,当他看到皇宫里奢华的衣服或者漂亮的宝石时,就会兴奋得高声喊叫。连他脱下自己粗陋的衣服,换上新衣服的时候,都显出不同寻常的兴奋。

这个少年很怀念自己在大森林里的自由生活,反而对皇宫里的各种繁文缛节感到很抑郁。因为他要一整天都遵守这些礼节。

人们都向往这座华丽的皇宫,给这座皇宫取了个名字叫“逍遥宫”。现在这座皇宫的主人已经是这位少年了,他觉得这座皇宫就像是为了让他高兴而新修建的一样。只要他从无聊的会议或者乏味的会见中脱身,就会立刻沿着长长的石阶跑到皇宫各处去转悠。他走过一间又一间宫殿,从一个长廊走到另一个长廊。他做这些就仿佛是为了在这华丽的皇宫里寻找解脱,又好像是为了寻找治疗自己疾病的良药。

他在皇宫里闲逛时,总是会发现一些新的东西。他把自己的行为称之为“充满新发现的旅行”。确实,皇宫对他来说,就如同神秘的仙境一样。有时候会有几个威武的宫廷侍卫陪着他逛,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去寻找。而且或许是他天生具有某种敏锐的本性,又或许是他的领悟力很高,他总是能在皇宫里众多的艺术品当中,发现最美的。发现美就像一种特殊的技能,只有个别人才会掌握。

关于这少年的事迹又在皇宫里流传了起来。有一个身材臃肿的市级官员在公开范围内用极尽华丽的话语来称赞这个少年。他还说,曾看见这个少年虔诚地跪着欣赏一幅从威尼斯带回来的画,就好像对神灵一样崇敬。

有一次,这个少年失踪了大半天的时间。人们四处去寻找他,最后在皇宫里的一座塔楼上找到了他。那时,他正对着一块刻着一个美少年的希腊宝石发呆。传说,有人曾看见他亲吻一座大理石的雕像。那座雕像是从一条河里捞上来的文物,是古罗马皇帝哈得里安的雕像。此外,他还整夜整夜守着那座雕像,仔细观察它在月光下所显现出的光影变化。

少年深深地迷恋着各种名贵而稀罕的东西,他甚至想得到更多。于是,他派出许多人前往世界各地去寻找,有的人前往北海去购买稀有的琥珀;有的人前往埃及去搜寻古代法老才拥有的绿宝石,据说这种绿宝石本身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还有的人去波斯买地毯和陶器;另有一些人去了印度印度有精美的丝绸、有色的象牙、月亮宝石、翡翠手镯、檀香、珐琅器,还有精细的织物。

这个少年对自己将来在继承王位的仪式上所穿戴的东西也要求得非常高。长袍用金线织成,王冠上面镶嵌着许多红宝石,权杖上面也缀满了珍珠链。这些东西都是由王国里最出色的艺术家设计的,然后把样式呈报给他批准之后,才开始制作的。为了能赶上自己的登基仪式,他命令制作工匠们一刻都不停地赶工制作。为了准备制作的材料,他让人搜集了全世界无数美丽的珠宝只有这些美丽的宝石,才配得上工匠们高超的技艺。

此刻,就在登基前的这个晚上,他心里想的就是这些奢华的东西。他甚至都开始幻想自己穿戴着这些华美的物件,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接受赞美。他在想象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两只黝黑深邃的眼睛也放出了光芒。他现在正躺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壁炉里的火一点点地熄灭。

过了一阵子,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壁炉跟前,身体靠在壁炉边上,开始四下打量自己的房间。房间的墙上到处挂满了他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奢华名贵的饰品。一个点缀着玛瑙和琉璃的大衣柜就占去了房间的一角。在窗户跟前放着一个漂亮的柜子,柜子的表面是一层金黄色,也不知道是涂了金粉还是直接用金片镶上去的。

在柜子里放着各种各样华丽的酒杯,其中有一个大杯子是用稀有的黑纹玛瑙制成的。他的床上铺着精美的丝绸床单,床单上还绣着纯白的花,那花绣得那么自然,就好像有人把真正的花轻轻撒在上面一样。他的床上还用几根巨大的象牙支起了一个华盖,华盖是用上等的天鹅绒做成的,上面还竖着许多白色的鸵鸟毛。鸵鸟毛洁白而又纤长,直直地竖起来,一直伸到铺满了银饰的天花板上。在房间的桌子上,一个青铜做成的美少年像手中捧着一面镜子,在镜子的旁边,是一个紫色水晶做成的面盆。

少年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只见远处教堂的巨大圆顶,就像一个大水泡,飘浮在城市的上空。士兵们正懒洋洋地在护城河边来来回回地巡逻。在远处的一个果园里,传来夜莺美妙的歌声。一阵花香被晚风从窗户中吹了进来,少年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然后,他随手拿起琵琶,随意地拨动了几根琴弦,听着它发出单调的声音。此刻,他觉得有些困了,两个眼皮变得无比沉重。虽然身处在这么多神秘而且具有魔力的珍宝之中是那么让他兴奋,可是困意已经悄悄地袭遍了他的全身。

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少年伸手按了一下铃铛,立刻就有一群仆人进来了,他们用复杂的礼节来做他睡前的准备工作,光为他脱去袍子这一项,就有很多讲究。接着,仆人们给他手上喷上香水,又给他的枕头上铺满鲜花。做完这一切,仆人就退出了房间。而他,就可以入睡了。

在沉睡中,他做了一个梦: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一个狭长低矮的阁楼里,周围传来织布机的嗡嗡声和工人们敲击金属的声音。而直到一片柔和的月光从阁楼的小窗户照了进来,少年国王才看到织布机前工人们的样子。他们都是一些身材瘦弱、面容苍白憔悴的孩子。因为他们要不停地整理织布机上的线,他们的身子随着织布机上梭子的往来而上下起伏。这些孩子们面黄肌瘦,脸上的表情显出他们已经饿得快要撑不住了,可是他们的手却还要不停地忙碌。他们的手枯瘦枯瘦的,每动一下就不住地颤抖。

在阁楼的一角,有许多同样瘦弱的妇女围坐在桌子边上,把织好的布缝在一起。整个阁楼里充满了难闻的气息,空气里充满臭味,灰尘把光线都挡住了,阁楼的墙壁潮湿得渗出了水来。

少年国王走到一个织布的孩子跟前,观察起他的工作来。这个织工有些生气,回头冲他喊:“你站在这里看我做什么?你是不是主子派来监工的密探?”少年国王有些不明白:“你说的主子是谁呀?”

织工用沉痛的声音说:“我的主子?他其实跟我一样,是个小孩子。可是我和他之间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穿着华丽,而我衣衫褴褛;他饱食终日,而我却饥饿难忍。”少年国王对他说:“这个国家人人平等,你没有主子,你也不是奴隶!”

织工说:“在战争年代,人们把俘虏当成奴隶;在和平年代,富人把穷人当成奴隶。我们这些穷人需要干活儿来填饱肚子,可是富人们给的报酬太低,我们都快饿死了。我们整天这样忙碌,富人们的财富就越来越多,可是我们的小孩子在贫困中都活不到成年。我们的亲人时刻遭受着痛苦。我们虽然种植葡萄,可是我们自己连葡萄汁都喝不到;我们虽然耕种庄稼,但是粮食却是别人的,我们自己却吃不到。虽然我们表面上看起来是平等自由的,实际上我们被无形地束缚住了,我们就是真正的奴隶!”

少年国王问:“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吗?”

织工回答说:“是的,我们全部都是!不分男女老少,我们一年四季都过着艰辛的生活,给人当牛做马。尽管我们知道富人正在剥削我们,可是我们还得为他们工作。仁慈的牧师们骑着大马,手里拿着念珠,可是他们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还有谁会关心我们的死活呢?在城市阴暗的角落里,到处是忍受饥饿和被贫穷折磨的人们,那里紧接着又滋生起犯罪来。我们每天早上在绝望中醒来,晚上又在耻辱中睡去。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和我们又不是一起的,这些和你并没有多大关系。你看你的外表多光鲜!”说完,织工又转过头去继续忙碌开了。

王子看到织布机上的布金光闪闪,他猛然意识到这是用金线织成的,他急忙问织工:“你们在织什么?”织工说:“给少年国王织登基用的袍子。你问这个和你有什么关系?”

少年国王大吃一惊,接着他就从梦中醒了过来。他这才看到自己还睡在床上,窗外的天空还挂着圆圆的月亮。

他又睡着了,这次,他又做了一个梦: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大帆船的甲板上,周围有成百的奴隶们正在努力地划着桨。他身边的地毯上坐着黑人船长,船长的头上扎着一条红色的丝绸头巾,耳朵上坠着大大的银耳环。现在他手里正拿着一架用象牙做成的天平。

周围的奴隶们赤裸着身体暴晒在太阳下,他们的腰里系着一块又脏又破的遮羞布,而且奴隶们还是用铁链被锁在一起的。尽管奴隶们在烈日下努力地划着桨,可是还有几个黑人拿着皮鞭在船上来来回回地巡视,不时地用皮鞭抽打着奴隶们。奴隶们已经很瘦弱了,可是手中的桨却非常沉重,桨板不断地打在海面上,溅起水花来。

最后,帆船在一个小港湾泊了下来,立刻就有人去测量这个地方海水的深度。岸上的风把一些红色的沙子扬到了帆船上,整个帆都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膜。这时,几个阿拉伯人骑着毛驴从岸上赶了过来,他们投出标枪来攻击这些外来人。

船长立刻搭弓射箭,把一个人射了下来。他倒在了岸边的海水里,其他的阿拉伯人迅速四散逃命。远处还有个头领模样的人骑着骆驼站在那里,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个死去的人。

黑人们把锚沉到海底,把风帆降了下来。然后他们拿出一条绳梯,挂在帆船的边上,绳梯的末端还绑着一个重物,以防止梯子晃动。接着,黑人们从锁着的奴隶中找出来一个人,堵上他的鼻子和耳朵,给他的腰间绑上巨石,准备让他去潜水。奴隶只好艰难地顺着绳梯爬下了船,紧接着,水面上冒起一阵水泡,他就不见了。

其他的奴隶都关心地看着海面。在船头还坐着一个人,准备随时驱赶来袭击的鲨鱼。他手里拿着一面鼓,不停地敲出响声。过了一阵子,那个潜水的奴隶钻出水面来,他大口地喘着气爬上了船,手里还拿着一颗珍珠。黑人们接过他手里的珍珠,又把他赶下了海。其他的奴隶这时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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