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诺马利和喜曼舒两家人虽然是远房亲戚,但他们的关系并不算太远。这是因为他们两家很久以来就是邻居两家只隔了一个花园,所以博诺马利和喜曼舒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非常亲密。
博诺马利比喜曼舒大很多岁。在喜曼舒还没有长出牙齿,也不会说话的时候,博诺马利就常常在早晨或晚上抱着他到花园里去呼吸新鲜空气,带着他玩耍。当喜曼舒哭闹的时候,博诺马利就会安慰他,拍着他睡觉。
博诺马利对于学业并不是很关心,因为他有花园,还有这个亲戚加邻居的弟弟。博诺马利对待喜曼舒,就像对待一株非常难得的十分珍稀的藤蔓一样,用自己全部的爱去培育他、指引他。当这个孩子占据了他的全部身心,并且像藤蔓一样把他紧紧缠住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当喜曼舒渐渐长大以后,他和博诺马利便成了非常知心的好朋友,他们之间仿佛并不存在年龄所造成的隔阂。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那是有原因的:喜曼舒已经开始学习读书写字了。在强烈的求知欲的促使下,他会立刻坐下来去读每一本他拿到的书。虽然他读了不少没用的书,但他的思想还是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每当他把书中的内容念出来的时候,博诺马利都会特别认真地倾听,并接受他的建议,而且还同他讨论所有遇到的或大或小的问题。哪怕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博诺马利也不再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待。博诺马利对现在的这一切感到十分满意,毕竟眼前的这个小家伙是他看着长大的呀!
喜曼舒也对花园里的一切很感兴趣,但是仔细比较起来,他爱好的重点和博诺马利的爱好还是有一些差别的:博诺马利的兴趣来源于对植物的喜爱;而喜曼舒却对相关的知识感兴趣。博诺马利喜欢精心照料大地上一切柔弱的草木和无意识的生命,而且他对于精心培育这些比孩子还要娇嫩的草木乐此不疲。但喜曼舒对草木的兴趣却是出于对知识的好奇心,他只对种子发芽、出苗、草木绽蕾、开花充满好奇。
渐渐地,喜曼舒把自己脑海中有关播种、嫁接、施肥和修筑篱笆等方面的种种想法都讲给了博诺马利听,而博诺马利也十分乐意地接受了他这些想法。他们俩人齐心协力,在花园里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造,使花园的部分面貌焕然一新。
花园正对着大门的地方建有一个雅致的凉亭,看起来好像一个祭祀用的祭坛一样。每天四点钟左右,博诺马利就会换上一件薄一点的外套,然后在肩上披一条皱皱的围巾,拿着烟袋,来到凉亭中阴凉的地方。接着他会坐在那里一个人吸烟,顺便无精打采地左顾右盼。他的身边没有其他朋友和亲人,他的手里也没拿着书或者报纸。时间就这样在他的无精打采中慢慢地流逝着,就像从他烟管里冒出来的烟雾一样,翻滚着升到空中,然后破碎、融合,最后又飘散开来,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没过多久,喜曼舒终于放学回来了。他匆匆喝了点水,洗了洗手和脸,然后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博诺马利的花园里。这时候,博诺马利就会急忙放下烟管,站起身来。从他脸上那激动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之前那无精打采、左顾右盼的样子,原来是为了等他的小朋友。
接下来,他们俩就会在花园里一起散步。一直到天色暗下来,两个人就会在凳子上坐下来休息。这时,凉爽的南风轻摇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没有风的时候,树叶就像画出来的一样一动不动。只有他们两人头顶上那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地放着光芒。
在这样的情境下,喜曼舒就会滔滔不绝地讲些东西,而博诺马利则在一边静静地倾听着。尽管有些内容是博诺马利所听不懂的,但他坚决不会打断这位小朋友的话。他喜欢听喜曼舒讲话,假如换作别人对他如此说个不停,他肯定会感到非常厌烦的,可是同样的话从喜曼舒的嘴里讲出来,他就觉得充满了趣味。
有博诺马利这样一位令人尊敬的成年听众,喜曼舒的演讲才能、记忆力和想象力都获得了充分地展示和提高。他读过什么书就讲什么内容,他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有些是他脑子里本来就有的,有些却是他凭借着自己的想象力拼凑起来的,以此来弥补自己知识的贫乏。他所说的话有些是可信的,也有许多是荒诞的,但是博诺马利从始至终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只是偶尔插一两句话。每当他提出问题,喜曼舒的回答也总是让他立刻茅塞顿开。
到了第二天,当喜曼舒要去上学的时候,博诺马利就会坐在树下,一边吸着烟,一边仔细地思考着前一天这个小朋友所讲的内容。他喜欢这种思考,因为他认为这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在两人度过的美好时光中,两家的其他成员却发生了争吵。博诺马利一家的花园和喜曼舒家的住房之间有一条水渠。在这条水渠的一侧生长着一棵柠檬树。当这棵树上的柠檬成熟的时候,博诺马利家的仆人就想去采摘,但是喜曼舒家的仆人却阻止了他们,于是双方因此对骂了起来。他们骂了很久很久,如果他们的骂声算一种物质的话,那么骂声多到足够填平这条水渠。
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博诺马利的父亲霍尔琼德罗和喜曼舒的父亲高库尔琼德罗又大吵了一次。最后争吵再次升级两家为了占有这条水渠都向法院递交了诉状。
他们两家各自请来了一些伟大的律师来代表自己,然后两家在法庭上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口水战。双方为打这场因为一条小水渠而引发的官司所耗费的钱财,堆起来能让那条水渠阻塞,即使是汛期的洪水都无法冲破这金钱铸成的堤坝。
最后,霍尔琼德罗打赢了这场官司,法庭正式宣布:这条水渠是属于霍尔琼德罗的,那棵柠檬树也是。尽管双方都对法庭的判决提出了上诉,但是上级法院仍然把那条水渠和那棵柠檬树判给了霍尔琼德罗。
在法院审理这个案子的那些日子里,这两兄弟之间的友谊并没有受到损害。由于担心这场冲突的阴影会触及到他们亲密的关系,博诺马利甚至希望更加牢固地把喜曼舒留住,而喜曼舒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看起来,他们的友谊是经得住这次考验的。
在法院判决霍尔琼德罗胜诉的那一天,他们的家里到处都充满了喜悦的气氛,只有博诺马利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下午,他满面愁容地走进花园,在他平时去的凉亭里坐了下来,这时,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遭到一次大惨败的失败者。
就这样,时间在他苦恼的静坐中悄然流逝。时间已过六点了,但是可爱的喜曼舒还是没有出现。博诺马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两眼望着喜曼舒一家的房子。透过那敞开着的窗子,他看到喜曼舒的校服已经挂在了衣架上,他所熟悉的许多东西都在屋里,这说明喜曼舒已经放学回家了。
博诺马利放下烟袋,在花园里闷闷不乐地踱来踱去,并且千百次地看向喜曼舒家的那扇窗子。他的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可是喜曼舒始终没有到花园里来。
就这样,博诺马利一直等到晚上,直到远近的房屋都亮起了灯光。他终于下定决心,朝着喜曼舒家的住宅慢慢地走去。
此时,高库尔琼德罗正坐在大门口乘凉。他看到一个身影向他走来,就问道:“是谁啊?”
博诺马利正在思考着如何向喜曼舒诉说他的想法,忽然传来了高库尔琼德罗的声音,使他吃了一惊。他就像是被当场捉住的窃贼一样手足无措,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叔叔,是我,博诺马利。”
“是你啊,你来找谁?屋里没有人。”高库尔琼德罗冷冷地说。
博诺马利知道这是高库尔琼德罗不欢迎自己的暗示,便又垂头丧气地走进花园,默默地坐在那里。
夜幕降临,博诺马利看到喜曼舒家的窗户一扇接一扇地关闭了,那些透过房门缝隙射出来的灯光也逐渐熄灭了。在这漆黑的夜里,这些在博诺马利看来,似乎正预示着喜曼舒一家所有的门窗都已经对他关闭,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置身于户外的黑暗中。
第二天,博诺马利又在花园里坐下来。他想,今天喜曼舒大概会来吧。毕竟这么久以来,喜曼舒每天都会来花园。或许,从今以后他一次也不会来了吧。博诺马利的心越来越冷,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会和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决裂。此时,他开始觉得把生活中的全部苦乐都寄托在这种友谊之中是多么轻率呀!可今天,他突然明白了,这种友谊的纽带扯断了,尽管他内心里根本不相信他们的友谊会在一瞬间破灭。
从那以后,博诺马利每天都会按时到花园里来,期待着喜曼舒能偶尔来一次。但不幸的是,他的期待终究没能变成现实。过去喜曼舒每天都来花园,可是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有来。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博诺马利在心里暗暗地想:“又是星期天了,没准儿今天上午,喜曼舒会像以前一样来我们家里吃饭吧。”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博诺马利自己也不相信这一点。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这种期望。
眼看着上午已过,喜曼舒还是没有出现。博诺马利又开始为自己找借口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没准儿要等吃过饭以后才会来。”
午饭过去很久了,喜曼舒还是没有出现。博诺马利又想:“今天的天气这么好,没准儿我的好朋友吃过饭正在睡觉,我猜他睡醒之后就会来的。”
事实上,博诺马利并不知道喜曼舒是不是在睡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醒,但是他始终没有来。
就这样,这一天的黄昏又过去了。当黑夜降临大地,喜曼舒家里的门窗一一关闭了,灯光也一一熄灭了。博诺马利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才可以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
当残酷的命运就这样从博诺马利的手中夺走了每周七天快乐的时光的时候,当这位命运之神没有为他实现夙愿留下一天时光的时候,博诺马利就把那双充满泪水、蕴含着巨大委屈和哀怨的凄惨的目光投向喜曼舒家那座门窗紧闭的住宅,并且把生活中的一切痛苦都汇聚成一句凄凉的话:“友谊决裂了,真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