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孙老师为什么让你单独坐？”小明吞吞吐吐地说：“孙老师说我上课爱和同桌说话。”我问：“班上有几个同学被罚单坐？”小明说：“两个。”
我一听，顿时来了气，训斥道：“你上课不好好听讲，乱说话，破坏课堂纪律，不该罚吗？”
小明被我骂愣了，眼泪夺眶而出，委屈地说：“我不想坐在垃圾桶边上……那儿太脏了。”
这句话让我有些纳闷，因为孙老师在我的印象中还是挺不错的，为什么会这样惩罚学生呢？
第二天一放学，我就去了小明的教室。小明的教室并不大，学生的课桌两张两张并在一起，排成了四大组八小组，唯独第一小组的前面和第八小组的后面各加了一张单桌。前排位置靠着讲台，最后面的单桌，确实就已紧邻着垃圾桶。此刻，我看见--小明就坐在垃圾桶旁边的那张单桌上。
我心里一酸。那些脏东西，细菌、病毒密集不说，还散发着异味。罚孩子单坐，完全可以把桌子放在中间两组的后面。孙老师为什么就想不到呢？
小明正在收拾书包，见我进来，满脸期待地看着我：“妈妈，找到老师了吗？”我安慰道：“我会去找的，但你上课不要再讲小话了，能做到吗？”他保证：“能！”顿时，就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鸟，跟着我蹦蹦跳跳地出了校门。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而我却愁眉紧锁，一直在思索着采取何种方式与孙老师交涉。经过一个玩具店门口时，小明突然站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处玻璃橱窗里的东西看。
我问：“看什么呀？”他说：“M4。”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拉着他就走，他不走，指着橱窗里一支玩具枪的样品说：“妈妈，我想买一支美国的突击步枪。”
我说：“你买的枪还少吗？”
他马上说道：“我早就想要这种带提把的突击步枪了，它的提把同时还是瞄具，你看，枪的样式多漂亮！”
我扭头就走。他挡着我的路，死活要买。
我沉下了脸：“你都有十几把枪了，还要买！你说，你哪样东西玩的时间超过一个月了？想起来就让妈妈生气！”
我和老公没少给他买枪。最早给他买过一把左轮手枪，他见扣动扳机轮盘能够转动，很好奇，就把它拆开来看，结果再也装不上；买来的那支冲锋枪，也被他拆了“研究”，最终报销。我很生气，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但偶然看到了一篇文章，说大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听说一个朋友的太太因为孩子的好奇，把她的一块金表拆坏了，就狠狠打了孩子。陶行知于是给这位太太讲了爱迪生的故事。说爱迪生的母亲在爱迪生被开除回家的时候，知道爱迪生是因为偷偷做科学实验被开除的，非但没有批评爱迪生，而是把地下室腾出来，放手让他在里面潜心研究，后来爱迪生成了一位伟大的科学家。说完了爱迪生的故事，陶行知这才耐心地劝告这位太太说：“恐怕中国的爱迪生被你枪毙掉了！”我看了这篇文章后，感到很惭愧，觉得做父母的应宽容与理解自己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必然会出现的一些可爱的错误。所以，我没有责备小明，后来又给他买过一支轻机枪，他说是“美国MZ49”型的，喜欢得很，但没玩上一周，枪的支架不小心被碰断，就再不玩了；接着还看中了一把袖珍手枪，因为是个铁家伙，在合肥上火车前，被铁路上当作“仿真枪”给没收了，为这他心痛了好几天。这以后我就再不给他买枪了，从德国为他买回一架小飞机，结果，又被拆坏；倒是从美国买回来的“林肯加长轿车”，因为那玩具做得太漂亮，他很爱惜，现在还完好无损地放在他的书架上；前不久，我们去意大利时，干脆就给他买了一辆消防车，那是需要按照图纸自己组装的，看上去难度还不小，没想到他却很快就把消防车组装了起来，我和老公都很吃惊，还把他好好地夸了一顿。
我说：“小明，听话，这美国的突击步枪就别买了，以后我们再买别的。”谁知，他竟跟我谈起了条件，说：“求求你，就买了这支突击步枪吧！我把过年的压岁钱都给你，用自己的钱买，还不行吗？”我觉得他太不听话，口气就变得很严厉：“那也不行！你一天到晚只知道买，从来不知道爱惜！妈妈希望你懂点事，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谁知他开始大声嚷嚷：“你把我的压岁钱还给我，我自己买！”我不再跟他啰唆，要把他拉走，他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生了根，拉了几次都没有拉动。我气极了，扬起手，想扇他两巴掌，见马路上行人很多，真打了孩子会影响不好，最后，还是放下了手。
但是，没被打到的小明却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说：“那是我的钱--你还给我！”
我终于按捺不住火，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上课讲小话，被老师罚单坐，还好意思要我去找老师，我都替你感到丢人！你也学学玉儿，玉儿从不问父母要零花钱，过年的压岁钱，也都拿出来缴学费。你倒好！你说压岁钱是你的。是你的吗？人家凭什么给你钱？人家给了你钱，我们是不是要还情？我警告你，如果再这样，以后永远不给你买任何玩具了！”
我骂了一路，他哭了一路。回家后，我在厨房里做饭，没有提醒他，他也乖乖地坐在餐桌上做起了作业。
他这天的数学作业不但做得认真，字也写得工整，还全部都做对了，这让我有点意外。但是，做完作业后，他竟摸出日记本，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了起来。
看他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很想知道他今天到底会写些什么。待他睡熟了，我从他的抽屉里找到了日记本。
还没看完，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妈妈的脾气
妈妈好坏，以前我放学回家，还常给我讲有趣的故事，现在只顾和爸爸写东西，再不理睬我。今天，我想买一支枪，妈妈就不得了地生气，骂我，还要打我。妈妈变了一个人，从前我犯了错误，妈妈都肯原谅我，还说对不起，现在就再不原谅了。
这哪里是日记，分明是儿子久郁在心底不满的一次宣泄啊！我感到了极大的震动。“妈妈好坏”，我真的很坏吗？我为他可是付出了太多太多，心都操碎了呀！
在儿子的眼里，我怎么就成了一个坏妈妈？不错，从前，每天临睡之前，我都会给他讲些童话、神话以及寓言故事，我希望用这些充满乐趣更充满人类智慧的故事，陪伴他长大。每次他就静静地躺着，很认真地听着。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给他讲故事了，我和儿子之间，不知不觉地疏远了。
是因为现在我和老公只顾写东西，“再不理睬”他的原因吗？是，却又不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间断地写东西，即便是在写作最忙的时候，我也会抽出时间，给他讲故事，和他谈心。
我得承认，“妈妈变了一个人”这句话，刺痛了我的心。是呀，我以前都是和和气气地与儿子说话，现在却动不动就发火，就骂人，甚至，还动手打他。
我真的不该这样对待他啊。他说得对，妈妈是变了，变坏了，变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能原谅。想想，这都是文化街噪声惹的祸！自从沿街出现了高音喇叭，老公的心脏吃不消，一天到晚烦躁不安，爱发火，我的心情也变得极糟，以至对小明失去了耐心。坐在床边，望着儿子憨态可掬的睡相，我是既怜爱又自责，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的脸蛋。说也怪，我的手指刚一触及他的脸，还在熟睡中的儿子，突然露出了一缕笑容。我的心不由一颤：多好的儿子啊，虽然被我打骂，却一点不记仇，对我的爱抚仍然这么敏感，对我这么亲！
我情不自禁流下的眼泪，竟有几滴落在了小明的脸蛋上，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了。他忽然睁开了眼睛，见我坐在他的面前，一把抱着我的手，天真地问道：“妈妈，你怎么哭了？”
我忙擦去泪，笑着说：“妈妈没事。妈妈以前对不起你，以后再也不打你骂你了，咱们两人做朋友，好吗？”
小明立即爬起来亲了我一下。我说：“从明天开始，我继续给你讲《安徒生童话》。”“太好啦！”小明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笑得十分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