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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很快,庄园及其周围环境的地图就绘了出来。它的比尺很大,用钢笔线条,以及各种颜色,清楚地标明了其地理特征,上尉的三角测量赋予了它很高的准确性。

之所以会快,是因为这位勤恳的男人睡眠比常人更少,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他都在忙碌。他对爱德华说:“我们为此准备充分。有了这个,诸如租金估算之类的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有一点值得我们明确下来——事业与生活,是有严格区别的。事业要求严肃,生活则要求自由。事业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实干,而生活往往需要随和与放松,这样会让人感到舒畅一点。所以,你在事业上越是脚踏实地,在生活上就越是自由。千万不要把事业和生活混淆起来,也不要因为生活的自由而放弃事业上的脚踏实地。”

爱德华听出了这个建议里所包含的某种轻微的指责。虽然爱德华办事并不是无条理,但他确实一直都没法将他的文件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同样的,他也完全把事业和业余活动,把谈话和消遣混淆了。于是,他在上尉的房间里设置了文件匣和档案柜,前者专门用来放现行的文件,后者则放过时文件。文件、契据、信件等从大小箱匣和橱柜中取了出来,一下子结束了原来的混乱状况,变得整齐划一,有条有理。

就这样,这两位男士在一起度过了整个白天。不过,他们并没有忘记在晚上按时去看望夏洛蒂。一如往常,邻近的地区和庄园基本上没什么人来拜访,所以,他们谈话的内容和阅读的题材,主要是如何增进市民的幸福和利益。本来一贯擅长充分利用现实的夏洛蒂,看到丈夫十分满意,自己也觉得受益匪浅。她早就想添置一些家庭设施,只是一直没有认真筹办。现在,托上尉的福,全都实现了。过去只有少量药物的家繁且有效地表现出乐于助人的性格。因为考虑到那些易被忽视、但往往会突然发生的紧急情况,考虑到附近有那么多有可能导致不幸事件的池塘和水库,他们特意添置了抢救溺水者的必要设备。

对有关溺水的事情,上尉表现得尤为关心。爱德华说,上尉曾遇到过这种事故,也因此改变了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尉则保持沉默,似乎不想提起这个悲伤的回忆,爱德华也只好将话题打住。至于夏洛蒂,她更加清楚这事的总体情况,所以也没有继续爱德华的话题。

一天晚上,上尉说道:“我们应该赞扬这里所有的预防措施,但还缺少一位最重要的、能处理各种情况的医生。我可以推荐我认识的一位军医,不用多丰厚的条件就可以把他请过来。他的医术十分高明,即使在治疗最严重的内伤时,他也从没让我失望过。而在这样的地方,大多数状况,都需要临时急救。”给这位医生的聘请信很快就写好了,夫妇二人终于高兴地找到了一个充分的理由,把剩下来的这一大笔可以自由开支的钱花在最合适的地方。

就这样,夏洛蒂按照自己的心愿使上尉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才智和干劲,并开始对他的存在感到十二分的满意,对将来更是完全放心。她慢慢开始习惯于向他请教各种问题。

爱德华有一个可能大多数人都会有的脾气——在他朗诵的时候,不许别人偷看他所读的内容。要是有外人故意偷看他还没读到的内容,那就违背了他想要取得的效果。可是,一天晚上,他突然发现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夏洛蒂正在瞟他朗读的书。于是,他又犯起老毛病,毫不客气地对夏洛蒂说道:“我认为,这种习惯并不体面,就像许多其他不良习惯一样令人讨厌,最好永远改掉。当我在为别人朗读的时候,不就像是在发表某种口头报告吗?我自己的思想和心灵,都被写下来的、印好的东西代替了。要是我脑门或胸脯上开一个窗口,使得想要与我谈论思想和感受的人事先就知道我要谈什么,岂不让我感到难以启齿?在朗读的时候偷看我读的书,这会使我觉得自己被撕成了两半。”夏洛蒂在社交圈里有着娴熟的社交手腕,她一贯擅长回避一切不愉快的、激烈的、甚至很尖锐的言辞,并善于打断冗长的说教和活跃谈话时的冷场。这一次,她自然也及时地展现出了那超凡的才智。

对于爱德华的责备,她立刻回答说:“如果你知道了我刚刚遇到的情况,你就不会怪我了。我听到你说亲缘关系,马上就想到了我目前正要联系的两位堂兄弟。然后,我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你的朗读上来,你却开始谈那些完全没有生命的东西了。所以,我看了看你读的书,想知道你正在读哪里。”

“害你开小差,产生误会只是一种比喻。”爱德华说道,“我说的只是土质和矿物质。不过,人当真是自恋的水仙花神啊,总是想随时随地看到自己的影子,总要把万事万物拿来跟自己类比。”

“对极了!”上尉回应道,“人就是这样去对待身外的一切事物的,把自己的智慧与愚昧,把自己的意欲与任性,都加在动植物、自然元素和神灵的身上。”

“我并不打算让你们离题太远,但是,你们能不能简短地给我介绍一下,亲缘关系的含义?”夏洛蒂转过头,看着上尉。

“我乐意效劳,不过,也只能以我十年前学过的作为依据,尽量简要回答。我不敢保证那是否为科学界人士所承认,或者是否符合新的学说。”

“现在,已经不可能学到什么一成不变的知识,这简直糟糕透了,”爱德华大声说道,“我们的祖先可以一辈子只用他们年轻时接受的知识,而现在的我们,要想跟上潮流,就得每五年重新学习一遍。”

“我们女人倒没这么认真。坦率地说,我关心的只是字义而已。因为在社交界里,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误用外来语和专业术语。所以,我只想弄明白,在这个场合,这个词有什么意义。至于科学上的联系嘛,就留给科学家去操心吧。不过,我觉得,他们要在所有场合都取得一致意见,那是很困难的。”接下来,一阵沉默,不久,爱德华转向上尉:“从哪里谈起才能尽快说清问题呢?”上尉想了想,果断地回答:“如果容许我在表面上再扯得远一点,那很快就会谈到点子上了。”“我保证专心听您讲。”夏洛蒂也搁下了手中的活计。“一开始,我们就注意到,已知的一切自然物质都具有一种内聚力。

这种不言而喻的话,听起来自然有些奇怪。不过,只有当人们充分了解了已知之后,才能迈进未知。”

“我认为,”爱德华插了一句,“对夏洛蒂、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借用比喻来解释是最方便的。设想水、油和水银,这三种物质,就可以轻易看出它们各自具有的整体性,以及局部间具有的某种内聚力。而且,除非使用外力,否则是无法打破这一整体性的。而当外力排除之后,它们又会立刻聚在一起。”

“非常正确,”夏洛蒂点点头,“雨滴会很快汇成水流。我们小的时候玩水银,就觉得惊奇,每当它被我们分成小球之后,又会很快聚拢在一起。”

“还有一点十分重要,该提一下,”上尉补充道,“比如水银这种完全纯粹的流体物质,总是以球体的形式存在的。雨滴是圆的,下落的溶铅,要是来得及完全凝结,它也会呈球状。”

“请允许我说说自己的看法,”夏洛蒂抢先说道,“看是否说到了关键。既然一切物体自身都有一种内聚力,那它与别的物体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关系。”

“这或许要因不同的物质而异,”爱德华急切地接上话,“有时,它们会像亲朋好友一样很快相聚在一起,并合为一体,不过,自己并不发生变化,比如酒和水相混的例子。有时,也有些物质则依旧作为异体并存,就算是混合与摩擦也无法使它们结合在一起,比如油和水,即使经过搅拌,它们依然会各自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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