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顿插好最后一根电缆后,戳在小“尾立鼠”大脑中的电极棒和特别定制的庞斯桥接装置完全连了起来,其实他早就暗地里给这个装置取了个响当当的名字:“盖斯乐阵列”。随后,他走出帐篷,向几个守护实验场的PPDC 士兵询问破碎穹顶那边的进展,但他们一无所知。
“是这样的,”纽顿说道,“我马上就要做一个非常惊险的实验了。假如发生了意外,你们可以帮我把插头拔下来吗?”
其中一个士兵瞅了瞅“盖斯乐阵列”和小“尾立鼠”的尸体,还有端站在一旁跟个送葬人似的赫尔曼,然后收回目光,看着纽顿。
“你开什么玩笑?”他回道,“我们怎么知道哪些情况属于意外呢?”
好吧,纽顿心想。说得还真有道理。他回到帐篷,把“鱿鱼帽”插到 “盖斯乐阵列”上。赫尔曼早就在一边候着了。
“好了!”纽顿喊了一声,“你准备好了吗?”
赫尔曼抽了抽鼻子,答道:“当然准备好了!”
他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纽顿开始倒数起来。
“神经连接马上开始,三……二……一……”
他们一起进入了通感世界……相伴而行的当然还有小“尾立鼠”。这是戈特利布前所未有的体验,他的思维经历了转瞬即逝却让人惊愕不已的错乱,随后“盖斯乐阵列”开始了神经连接。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内,纽顿就把赫尔曼的记忆浏览了一遍。
世界上各种数学符号纷至沓来。它们会保护我,我可以躲在数字后面,因为它们从不会生气,不会出错,它们不分帮结派,无欲无求,它们只做纯粹的自己,而且永远也不会背叛我。
科莫湖畔,纽顿的小脚丫沾满了泥巴。戈特利布正在焊接一个机器人,我能造出一个可以通过图灵测试(Turing test)的机器人吗?如果能的话,哦,我当然能了,那我一定要在大功告成前保守秘密,不过我老爸可不一定忍得住。
某种东西激起了小“尾立鼠”深处的物种记忆。他们周围的光线变得十分诡异,在水中扭曲变形。羊水里的小“尾立鼠”借助母“尾立鼠”的意识感知看着外面的异世界,它头脑清醒地在子宫里等待着,感知着。它肚子饿了。
“先驱者”出现了。
赫尔曼何曾见过这种怪物,纽顿感觉赫的思维变得一片混乱,但瞬间又恢复过来。该不会是我自己的思维吧—“先驱者”知道有人在注视它。它直直地盯着纽顿。它认识他,但完全无所谓。上亿年来,这个怪物一直等待着地球变成它的天堂。现在再也不用等了。它也看着赫尔曼,打量着这两个外来者,知道他们是人类。它没有遮遮掩掩,因为在这两个人面前,犯不着遮掩什么。
去死吧,你们所有人都会灭亡,人类世界就要结束了。你们现在感受着濒临腐烂的大脑最后的神经脉冲,很快它就会消失。我们来了,势不可当。我们已经等得太久,现在你们就等着我们来收尸吧。
纽顿扯下“鱿鱼帽”,等着周围杂乱无章的世界重新恢复正常。他四处察看,发现赫尔曼的情况似乎比自己更糟糕。他的一只眼睛好像严重内出血。
“哎,”纽顿赶紧问道,“你还好吧?”
“当然了!安然无恙!”赫尔曼回道,“你肯定看到怪物了吧?”
话音刚落,他便弯下身子,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狂吐起来。纽顿叹了口气,在一旁等着。然后,他绕过这堆恶心的东西,递给赫尔曼一张纸巾。
“看见了!”他激动地说道,“我们得尽快告诉他们,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行不通!”赫尔曼接过话来。
纽顿确定赫尔曼能站稳后,两人急急忙忙地冲出帐篷,一边大声呼喊着:“直升机!直升机!”
“危险流浪者”的操作舱里,罗利和真子已经完成了部署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包括通感。潘提考斯特站在电梯门口,等待着。虽然时间非常紧迫,但他此时不得不耐住性子,因为赫克. 汉森正在给儿子送行,这次出任务凶多吉少。
与怪兽斗争的这些年,潘提考斯特不知送走了多少出生入死的战士,但他们都不是自己的孩子。收养真子是他最贴近为父之道的经历,允许她出战几乎是他人生中最难的决定。赫克和查克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两人都能同生共死,只是一根断裂的锁骨就让赫克. 汉森这个硬汉只能望洋兴叹。
他站在离潘提考斯特稍远的地方,最后一次依依不舍地凝望着儿子,肥嘟嘟的斗牛犬麦克斯乖乖地坐在他的脚上。
“当你和别人通感以后,”赫克语重心长说道,“可能会觉得没有必要再交谈了。”他顿了一下,试图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根本无能为力。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颤抖哽咽,脸上写满悲伤与无奈。他不想让潘提考斯特看到这样的表情,于是把目光转向麦克斯,小肥狗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环顾四周,好像在探寻让主人如此悲伤的原因。
“还有很多话没有说给你听,我不想以后空留遗憾。”赫克沉沉地说道。
“不用说出来,”查克也有点哽咽,“我都知道。”
他给了父亲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退开一步指着麦克斯说:“帮我照顾好它。”
赫克点点头,表情严肃而沉重。这时,电子合成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危险流浪者”的操作舱投放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技术人员走上前来,带他往背离部署区的方向走去。
“准备投放,十……九……”
电梯门打开了。潘提考斯特走进去后把门扶着等查克过来。小伙子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也没有回头看父亲。越过查克的肩膀,潘提考斯特发现赫克正望着自己。
“斯达克,”他喊道,“跟你并肩作战的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赫克重重地朝他点了点头。潘提考斯特也点示意。永别了!
“……八……七……”
倒数的声音还在继续。真子和罗利已经处于通感状态。她的某些想法突然让罗利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罗利感慨道。
在所有人中,真子也许是最能激起罗利这一想法的人。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什么。“危险流浪者”的指挥和控制系统开启了,平视显示屏上的信息表明机甲已经准备就绪。短短的几个小时,破碎穹顶的技术人员就像变魔术一般使机甲完全恢复,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未来,”他继续说道,“直到现在。”人生就是这么讽刺,罗利暗叹。没有什么东西比自杀式使命更能让你想到未来。
他伸出手去轻轻地碰了碰真子的手。
这时,“危险流浪者”的头部顺着竖井迅速滑下,井壁上的钢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就算罗利还想说些什么,他的声音也会被彻底淹没。但在通感状态中,他什么也不用说。他的想法真子一清二楚。
勇敢向前冲吧!
六个小时后,天童在指挥中心一边随手摆弄着吊裤带,一边密切注视着屏幕上“危险流浪者”和“尤里卡突袭者”的神经连接强度。“流浪者”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真子和罗利的连接一直很牢固—但“突袭者”就不免让人操心了。查克. 汉森是个感情用事、情绪反复无常的蠢蛋。内心的焦虑和对父亲的怨恨交织掺杂,同时又害怕再也见不到父亲,没有机会改善父子关系,做个好儿子。通感需要心无杂念,这样的情感状态恐怕不妙。森真子就是最佳的例子。
潘提考斯特元帅也让人忧心不已。天童看过元帅在和查克通感前所做的脑部扫描结果,因此他很确定一个事实,不管“尤里卡突袭者” 是否能成功投放核弹,斯达克. 潘提考斯特都将一去不复返。十年前在“探戈狼” 里长达三个小时的独战使他的大脑严重损伤,天童根本不知道潘提考斯特怎么还能低头系鞋带。像他这样坚毅刚强的人真是世所罕见。遗憾的是,由于长期遭受辐射病的折磨,再加上治疗辐射病破坏了血管,他已经在劫难逃。因此,这样的身体状态显然也不是实现稳固通感的最佳状态。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两个机甲的神经连接数据都显示通感非常完美。
“神经连接均达到百分之百!”他大声地说道,好让指挥中心的其他工作人员放心。
与此同时,他也在实时关注远程卫星视图,追踪超级西科斯基直升机运送机甲前往东南方公海的情况。核弹装在抗压箱里,捆牢在“突袭者”身上,看起来就像一个背包。核弹头的威力足以夷平一座城市的中心区。如果戈特利布的数据准确无误,那么这样的威力也足够使虫洞崩落垮塌。
如果他们能赶在更多的怪兽窜出之前到达目的地……如果他们能顺利避开两只正在巡逻的怪兽……如果机甲能在马里亚纳海沟难以想象的压力下长时间正常运行,并顺利将核弹投放进虫洞……他们假设了很多 “如果”,同时也确定了一个“无疑”—如果核攻失败,他们必死无疑。
两组西科斯基直升机队都飞得很快,已按计划抵达既定任务范围。他们进入雾阵后瞬间消失在卫星视图中,于是天童眼前的大型全息屏幕上只剩下环太平洋区域的全景图。虫洞标志在靠近屏幕中心的地方显得格外醒目,洞口附近有两个红点在慢慢地转悠。天童打开了另一个显示屏,西科斯基底部的摄像机捕捉的图像出现在屏幕上。一切正常。
赫克. 汉森,这个被“贬谪” 为(至少天童认为赫克自己就是这么想的)指挥官的驾驶员战士,正按照潘提考斯特一贯坚持的要求,大声地通报着最新情况。相互间要多交流信息,多多益善,潘提考斯特常把这话挂着嘴边。
“ 两只怪兽仍在关岛附近海域环绕。” 赫克说道,“ 代号是‘ 憎恶’(Scunner)和‘迅龙’(Raiju)。”
没过多久,专门显示虫洞邻近海域的多倍放大嵌入图上出现了两个机甲的身影。
“机甲们,”蔡天童喊道,“关闭闸口,准备下潜!”
他查看了一下机甲状态,这时两组驾驶员都关闭了所有外部闸口。机甲浑身上下都有通风和排气口,尤其是动力装置附近的区域。天童有些担心“危险流浪者”关闭闸口后核反应堆放出的热量将迅速聚积,不过很大一部分会被海水吸收掉。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再说了,现在更迫在眉睫的是对付“憎恶”和“迅龙”这两大劲敌,根本无暇顾及“危险流浪者”能否将废热排出去。
伴随着西科斯基的旋翼声,指挥中心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潘提考斯特在空投前所做的最后一次指示。
“我们要坚持顶住海底压力。记住,这次任务不是战斗,而是投放核弹。你们要想方设法拖住怪兽,我和查克直奔虫洞。”
话音刚落,潘提考斯特和真子同时按下了缆绳释放键。两个机甲纷纷脱离直升机,穿过浓雾投进了大海,海面上陡然间溅起两朵巨型浪花。天童把全息图切换成两个机甲头部摄像机传输过来的影像。空投目的地的海水深度足有七千米,“危险流浪者”和“尤里卡突袭者”逐渐沉入海底,运行指示灯被吞噬在无边的黑暗里。
将近十五分钟后,机甲终于触到海底。它们深深地踩进淤泥里,以每秒仅五米的速度缓慢前行。机甲所过之处,淤泥翻滚完全阻隔了视线。
“现转为自动导航。”罗利的声音响起。
两个机甲很快发现,在海底沉积物中最好的前进方式就是身体前倾,提起脚跨步走,既不影响速度,又能维持平衡。看起来就像在大雪中稳步跋涉。
“离海崖还有八百米。”潘提考斯特说道,“跳下三千米高的海崖后就到达虫洞了。”
“八百米?”查克大声问道,“可我连前方一厘米都看不清!”
就在查克说话的当儿,天童发现其中一只怪兽开始采取行动。
“‘流浪者’,你的左侧有动静!”
“我看不到怪兽!”罗利说道。
遥感器传来的怪兽体积和速度数据把天童惊得目瞪口呆。
“速度非常快!”他匆忙说道,“打破了怪兽的最快纪录!”
罗利和真子在操作舱里四处张望。
“我们什么也看不见!”罗利无可奈何。
怪兽马上就要逼近“流浪者”了。
“是‘迅龙’!”天童大呼,“左侧!左侧!”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罗利怒吼起来。
天童查看了“危险流浪者”的仪器读数,上面确实什么也没有。而遥感器检测空间广,无线电信号从卫星再传回地面,因此对于快速移动的怪兽,天童在指挥中心自然比“流浪者”看得更清。
“‘流浪者’,小心怪兽袭击!”天童惊喊道。
机甲驾驶员纪念碑计划
向光荣牺牲的英雄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我们失去了太多的驾驶员!我们一定要让这些勇敢无畏的英雄们知道,他们的无私奉献对人类而言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请对机甲驾驶员们说声“谢谢”,并支持我们在每一位阵亡勇士的家乡建一个驾驶员纪念碑吧!
如果你想帮助我们全面实现这个计划,请收藏这篇文章!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朋友,让他们也为此伸出援助之手。
我们的朋友遍及世界各地,从东京到塔拉哈西!从底特律到阿布扎比!虽然有的地方不属于环太平洋地区,但来自那里的人们也在顽强地战斗!请你们伸出援手,为这些保卫全人类、视死如归的战士们设立纪念碑,表达我们心中最崇高的敬意。
最新消息:
昨天,我们失去了五位勇敢的驾驶员。愿灵安眠,一路走好!
阿历克西斯. 凯达诺夫斯基
萨莎. 凯达诺夫斯基
魏昌
魏金
魏虎
和其他所有驾驶员阵亡地一样,香港湾现在变成了英雄的墓地。
我们很快就能为第一批纪念碑筹集到足够的资金。世界各地的艺术家给我们寄来了各种设计图。感谢你们的大力支持!设计图比赛现在已经结束。我们将尽快公布比赛结果和最后选定的作品。这项计划是属于你们的!你们能帮助我们!只有你们才能化计划为现实!请竭尽全力吧!这么多英雄都为我们牺牲了,我们为他们做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