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兽出现!正在第七区快速移动!”蔡天童发出警报。
“特征和级别。……”
天童快速扫描并综合数百个遥感器发出的数据。这些遥感器以关岛南部海底虫洞为中心,散布在整个太平洋海域。怪兽一旦在马里亚纳海沟现身,天童在数秒内即可准确获知其体积、速度和外观。
“天哪!”天童惊叹,“报告长官,怪兽排水量达八千七百吨,三级。”
“布防情况?”说话的是斯达克. 潘提考斯特长官,他沉稳而坚定,操着一口英国口音。
天童飞快地浏览着环太平洋地区其他机甲基地的部署情况。
“加利福尼亚派出了‘忧蓝罗密欧’,……怪兽已经逃走,但尚未攻入‘十英里’警戒线以内。”“十英里”是机甲战士截击怪兽的底线距离。如果怪兽突破这一距离,再阻止它们的魔爪登陆就难于登天了。到那时未能及时疏散的不幸之众将难逃恶魔之口。
怪兽现身之初,观察其行踪易如反掌—它们总是从同一个地方冒出来,因此天童能立刻监测到目标—但是到了辽阔海域再想追踪怪兽就会变得困难得多。它们动作敏捷,并且本身硅基构造的身体使人类无法对其进行热源追踪。雷达探测在近距离时效果理想,但太平洋海域广阔,根本无法深入怪兽领地获取完整的实时雷达监控数据。
为了获知怪兽的位置,机甲战士们只能在大陆架附近及以内陆地区进行防御。但如此一来,怪兽离陆地太近,情况就有可能岌岌可危。因此,部署机甲战士就是一场在时间和运气上的博弈。
“接通加利福尼亚基地,”潘提考斯特下令,“调出卫星数据,通知‘危险流浪者’准备出战。立即执行。”
听到行动警报声,罗利. 贝克特还未完全清醒便一骨碌爬起来,摇摇晃晃下了床。这里是阿拉斯加破碎穹顶(Shatter dome)基地的军官宿舍,他睡在下铺。双脚还未着地,罗利就迫不及待地叫醒哥哥:
“杨希,快起来了!虫洞有情况!”
他快速穿好上衣,但杨希睡在那儿纹丝不动。
“快点,大哥!”罗利踢了踢哥哥的床沿。与其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兄弟一样,他俩的个性截然不同。很快,罗利已完全清醒,幸好杨希这时也彻底醒了过来,否则他没准儿一转眼又要倒头呼呼大睡了。
“准备出战!”
“好吧,这可真够早的。”杨希喃喃抱怨。
有时候罗利觉得老哥恨不得一睡百年,但他可不会这样—太多事情要做呢!
比如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去消灭怪兽。
“三级兽,比以前的都大。”罗利边穿衣服边查看显示屏,“代号:刀锋头。”
杨希嘴里嘀咕着什么,让人不知所云,不过他总算动身起床。罗利只好候在门口,急不可耐地等着哥哥舒展身体,睁开睡眼。
“马上要五连胜啦!”罗利浏览着劳森特指挥中心(LOCCENT Command)传输过来的第一组怪兽信息。
杨希伸着懒腰,到处找他的衣服。
“你可别得瑟。”他提醒道。
三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整备区(suiting area)。
驾驶员套装制作精良,采用多层设计。最内层外观较似潜水服,里面布满电路图似的神经元传感器,在光滑的深色高聚物衣料映衬下泛着金光。驾驶员只要在脑中发出指令,传感器就会将其同时传到机甲动力系统,延迟时间近乎为零。只是机甲受伤时,传感器也会将痛感传给驾驶员。实践证明,这是缩短反应时间的最佳途径。经验告诉罗利,当你切身感受到怪兽利齿刺入手臂的痛楚时,你的反应比光靠屏幕信息来判断要快得多。
套装外层是配置全方位维生系统的密封式聚碳酸酯护甲,负责中转出入的神经信号,在其脊柱、脚部和四肢各大关节处均装有磁性接口。这层装甲外壳内置通感纪录器,自动存储感觉信号。白色而有光泽的护甲还兼具防弹功能—尽管目前为止尚未发现有怪兽发射枪弹。
驾驶员通过外层护甲牢牢地固定在操作舱的运动平台上,特制锁紧扣着驾驶员甲靴,延展导线插入铠甲护手,全效神经传输板(a full-spectrumneural transference plate) 也称“ 脊髓夹(feedback cradle)”,将驾驶员作战服的脊背锁定在运动平台上。运动平台的前面是一个命令控制台(command console),但驾驶员接收命令主要是通过声音或投影在眼前的全息影像。罗利和杨希已经戴好完全覆盖式头盔,驾驶员们称其为“思维帽”。这种头盔能够帮助他们在同步过程中传输大脑信息,实现通感。
整备区外的等离子显示屏正实时追踪着“刀锋头” 的动向。穿戴就绪后,杨希和罗利离开整备区,大踏步来到了操作舱。技术人员紧随其后,他们在作战服背部扣上脊髓夹,插入导线与接口驱动器相连。这样,驾驶员的神经脉冲将直接传输给“危险流浪者”。
早在机甲研制初期—2015 年,首个实验机甲原型机由单个驾驶员驾驶,然而这种模式很快即被叫停。几个志愿者因神经过载而崩溃甚至死亡。后来首款完整原型机在科迪亚克岛出炉,配备了双人操作舱。等到人机大脑连接机制完善以及通感成为可能后,“猎人计划”终于从计划转变为现实。此后所有机甲都按双人操作设计—除了中国机甲“暴风赤红”,罗利听说该机甲是由三胞胎兄弟驾驶的。没准哪天罗利会和他们并肩作战,他十分想见识一下中国机甲。
兄弟俩手脚伸开站在相邻的操作台上。控制组件自操作舱底伸出,与相应的护甲匹配相连,并启动命令控制台上方的全息平视显示屏。
仔细检查完所有连接处,确保万无一失后,技术人员离开了操作舱,身后舱门自动关闭。
罗利和杨希检查了作战服和通感前的连接数据。一切正常。
“早上好啊,兄弟们!”通讯机里蔡天童打了个招呼。
“天童?你好啊,哥们儿!”罗利回道。
杨希按下了作战服上“确认无误”的按钮。
“蔡兄,昨晚和艾莉森的约会怎么样啊?”
“噢,她超爱我!”天童答道,“可她男朋友很敌视我。”
“蔡,准备投放!”斯达克. 潘提考斯特打断了他们的谈笑。
不苟言笑,潘提考斯特的一贯风格,罗利心想。
“投放准备中,长官。”天童回答。
罗利和杨希对视了一眼。
“准备就绪,释放投放器。”杨希报告。
兄弟俩同时按下命令控制台上的按钮。
伴着“轰隆隆”的金属噪音,托承机甲头部操作舱的起重塔架(gantry)松开了。操作舱顺着两边轨道滑下竖井。跟往常一样,罗利感到胃里翻江倒海,视线模糊了片刻。随后操作舱倾斜,速度放慢,缓缓对接入固定机甲头部的颈部组件。
螺栓和挂钩顺利接合,自动装置稳步运行,机甲头部与身体成功结合,一个高达八十八米的人形战机赫然耸立—这家伙以前绝对只在电影和漫画中出现过,直到“猎人计划”应运而生,电影和漫画书里的梦想才成为了现实。
“成功对接。”杨希报告道。片刻后“危险流浪者”的核动力中枢涡轮发动机轰鸣着达到满功率,天童把指挥与控制权移交给贝克特兄弟。
闸门打开时,坐落在科迪亚克岛边缘的机甲派遣基地(Jaeger LaunchBay) 发出低沉的声音。机甲移动运载台伸出海面,将起重塔架上的“危险流浪者”送入寒冬季节肆虐的暴风雨中。有效视线仅有几十米,但罗利和杨希可以使用传感器阵列,通过综合运用红外线、紫外线、雷达和声呐系统全面观察太平洋北部的动静。要追踪怪兽,全方位观察必不可少。
天童发出信号,起重台架解除锁定,随之“危险流浪者”落入水中,势如陨石坠落。
“战士们,我是斯达克. 潘提考斯特元帅(Marshal)。”指挥官的声音传来。此刻,他严肃认真一如往昔。沉稳务实向来是潘提考斯特的风格:“准备神经元对接!”
操作舱的显示屏上投映出两个大脑的全息图,清晰展示着大脑和发动机组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劳森特指挥中心那头,蔡天童和潘提考斯特的眼睛正盯着同样的全息影像。罗利一直对神经连接技术惊叹不已,对于即将再次感受这种经历,他兴奋不已。
“四……三……”蔡天童倒数着。
数到“一”时,杨希转过头,对着罗利眨了眨眼。
瞬间他们进入了通感世界:
他俩看到了小时候,与妹妹洁丝敏一起在玩猴子抢球游戏的场景。
一只气球“砰”地爆开了。
妈妈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咳嗽不止。这是得了癌症吧,他们猜想,但就算真是癌症,妈妈也不会戒烟。
妈妈去世了,在墓前,兄弟俩最后一次见到了洁丝敏。罗利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妈妈在他们年幼时最爱听的歌,洁丝敏叫他闭嘴。
他们必须回去参加机甲训练。
兄弟俩意识重叠交织,两人的记忆片段交互回闪:在慕尼黑,一个名叫玛吉特的女孩吻了他,这是多么刻骨铭心的初恋。12 岁的场景历历在目,仿如昨日。
爸爸,你别离开好吗?
他和杨希正鬼鬼祟祟地穿过布达佩斯的一家废弃工厂。那天是杨希11 岁生日,他们装扮成超级英雄,用手电筒和从妈妈钱包里拿的打火机作武器。
不,我们不去上大学,我们要驾驶机甲成为战士。
时间、空间、情感、记忆还有零散的思绪汹涌而至,通感系统迎来第一场记忆风暴:冰激凌,曲棍球,沛马奎特灯塔射出的光,第一次坐飞机,糖果根本无法缓解耳鸣带来的痛苦,嘿,莫伊!哈哈哈哈!可恶,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蜘蛛。
血从他鼻子里淌出来,这家伙自讨苦吃,谁让你招惹我。
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好惹的。
爸爸,你别离开,好吗?
哈哈哈哈。
2020 年,阿拉斯加。现实场景重现。拯救世界的时候到了。
再一次到了。
现实融合进通感系统纷杂的记忆片断,紧接着罗利听到蔡天童仿似新闻主播的声音,他终于回到了现实。
“神经元对接稳定。” 他说道,显示屏上两个大脑图重叠为一,他们与“危险流浪者”的控制系统和动力系统之间的连接图也亮了起来。
罗利和杨希与“流浪者”融为一体,兄弟俩也合二为一。
“右脑准备就绪。”杨希说道。
罗利总是让哥哥先来,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检查完毕并确保无误后由他发出行动指令。
“左脑连接准备就绪。”他说道,“‘危险流浪者’准备出战。”
两人分别举起一只手臂,流浪者同步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这表明巨型机甲已经与完全合二为一的人脑控制系统实现百分之百有效对接。
“战士们,”潘提考斯特命令道,“你们的任务是守住安克雷奇外的‘奇迹线(Miracle Mile)’,明白吗?”
十英里警戒线是最后防线,它也被称作“奇迹线”。之所以得名如此,是因为怪兽一旦突破这道防线,机甲还能阻止其登陆那绝对就是奇迹了。
“明白!”杨希回答道。此时平视全息图中显示出一个新信号,他顿时心生犹豫。“长官,”他又问道,“海上还有一艘民用船—”
潘提考斯特立即打断他的话。
“你们首先保护的是全城两百万人民。不能为了船上十个人而因小失大。听清楚了吗?”
长官的话简单明了,但兄弟俩心中也很清楚:只要“流浪者”与怪兽在任何靠近小船的地方交战,搏斗激起的巨浪势必将船体撕成碎片。罗利加入机甲队可没打算造成连带伤害,他的原则是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损失。
罗利看看杨希,他也正看着自己。于是罗利关掉了通讯器。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吧?”罗利问道。
“我可连着你的大脑呢。”杨希回答。
兄弟俩相视而笑。
“钓鱼去吧!”罗利喊道。
随后两人同时按下了动力系统控制键。一瞬间“危险流浪者”轰隆隆地运转起来,在风雨交加之夜喷出一柱火焰,同时警报器的鸣叫声划破天际。机甲猎人背对着劳森特指挥中心向前大步走去,一队直升机则掉转方向往回飞去。“流浪者”逐渐消失在暴风雪中,所经之处,海浪翻涌,水雾升腾。
评论员文章 (OP-ED)
“猎人计划”真有价值吗?
机甲猎人战果振奋人心,大家有目共睹。“探戈狼” 在只有一名驾驶员清醒的情况下英勇完胜“恶魔女巫”;“切尔诺阿尔法”的特斯拉拳快如闪电,威猛霸气;“幸运七号” 与六十一米高的怪兽顽强对峙,坚决守卫香港海湾。(声名显赫啊!)你的孩子梦想成为驾驶员吗?我女儿就想,她今年九岁。不记得从何时起怪兽一词在报纸上随处可见。在她眼中,驾驶员都是英雄,就像……呃,该怎么形容呢?因为驾驶员们的伟大无可比拟—这一百多个人手中掌握的是整个人类的命运。
等等,他们真能掌握人类的命运吗?
会不会驾驶员们反而阻碍了我们?会不会我们已习惯性地接受节节败退而不去争取一劳永逸的胜利?
我们信赖机甲猎人,看到他们把怪兽痛扁成肉酱时感到畅快淋漓,而这些是否让我们忽略了真正行之有效的办法?面对现实吧,各位。“猎人计划”其实并不管用。怪兽来了一只又一只,并且越来越频繁。我们根本来不及制造足够的机甲。永远来不及。
怪兽体型硕大,行动笨拙。我们换一套策略吧。建筑高墙,把上海、旧金山等太平洋沿岸地区的居民迁往内陆……把钱花在真正奏效的项目上,而不是将数万亿美元花在“遗忘坟场”里锈烂的机甲上。
驾驶员们的确是英雄。但是和所有英雄一样,他们注定会发现时代已将他们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