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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邦德庄园离乡舍约半英里。坦斯沃特母女刚来时,曾从它旁边走过,可从家里望去,恰巧被一座山峰遮断了视线。那座房子高大漂亮,蒙得尔登夫妇始终保持着一种好客、高雅的生活气派。好客是为了迎合雅亨爵士的个人喜好,高雅则是为了满足他夫人的愿望。

他们家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朋友在做客。他们的客人多极了,比周围谁家的客人都要多。这事关系到两人的幸福,实在是不可缺少,因为不管他们在性情和举止上差距多么大,但在缺乏天资和情趣这一点上却极为相似。因此,他们只能把自己的职业(这同社会上的职业毫无联系)局限在一个极为狭小的世界。雅亨爵士酷爱打猎,蒙得尔登夫人则专职做家庭主妇。一个追捕行猎,一个养育孩子,这就是他们每天的活动。不过,对蒙得尔登夫人有利的是,她可以一年到头地教育孩子,而雅亨爵士只有一半时间进行独立活动。不过,里里外外的连续忙碌反而弥补了天赋和教育上的一切缺陷,一方面使雅亨爵士精神振奋,一方面使他妻子在培养子女上大有作为。

蒙得尔登夫人向来以做得一手好菜和善于料理家务为荣,基于这种虚荣心,她才对家里的大大小小的宴会感到高兴。相比之下,雅亨爵士对社交活动的兴致却真诚多了。他喜欢邀请一大帮年轻人,让邦德庄园里热闹非凡,他们越吵闹,他就越觉得兴奋。他成了附近青年的福星,因为每逢夏天,他就不断地把大伙儿聚在一起,在户外吃冷冻火腿和烧鸡;到了冬天,他的家庭舞会则多得不计其数,对于年轻姑娘而言,只要不是百跳不厌的十五岁少女,谁都会感到心满意足。

乡里新来了一户人家,这对雅亨爵士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喜事。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他给邦德乡舍招来的新房客都让他兴奋不已。三位坦斯沃特小姐年轻美丽,毫不做作,这就足以赢得他的好评,因为自然正是年轻姑娘所缺乏的品质,装腔作势会使其心灵无法像外貌一样具有魅力。爵士性情善良,每当别人有困难的时候,总是提供方便。因此,能为几个表侄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使他感到一个善良人帮助人时由衷的喜悦;至于说让一家女眷住进他的乡舍,又使他感到一个行猎爱好者的由衷高兴。因为对于一个行猎爱好者而言,虽然他只敬佩那些与他有共同兴趣的男人们,但他并不愿意经常把他们引进自己的庄园居住,来助长他们的爱好。

雅亨爵士在门口亲自迎接坦斯沃特一家的光临,诚恳地欢迎她们来邦德庄园做客。他陪着客人步入客厅,不停地向几位小姐表达歉意,因为他没有找来几位英俊小伙子来欢迎她们,这个问题在前一天就已使他感到很不安。

他说,除他之外,她们在庄园里只能见到一位男客。这是他的一位十分要好的朋友,现在就住在他的家里,但是他既不年轻,也不热情。客人也很少,希望小姐们不要见怪,并且向她们保证,将来决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那天上午,他跑了好几家,打算多邀请几个人来,无奈今夜是月明之夜,大家都有约会。幸运的是,蒙得尔登夫人的母亲也刚刚到邦德庄园不久。她是个十分热情、和蔼的女人,爵士希望小姐们不会像她们想象的那样感到无趣。几位小姐和她们的母亲见座上有两位素不相识的客人,也就心满意足,并没有什么更高的奢望。

蒙得尔登夫人的母亲詹尼司太太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性情温顺,体态肥胖。她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看样子非常开心,不过也相当粗俗。她很能讲笑话,自己也总是在讲完笑话后第一个哈哈大笑。到晚饭结束时,她已经开始情人长、情人短地说了很多俏皮话。她说希望各位小姐们没将自己的心上人留在遥远的苏塞克斯,还假装发现她们羞红了脸,也不管事实是否如此。梅莉爱为姐姐抱不平,感到非常生气。她将目光转向艾利洛,想知道姐姐会如何忍受这番攻击,没想到艾利洛看见妹妹那一脸严肃的神气,比听到詹尼司太太那陈腐不堪的戏谑还感觉难受。

从气质和风度上看,勃朗德上校似乎并不适合做雅亨爵士的朋友,就如同蒙得尔登夫人不适合做他的妻子、詹尼司太太不适合做蒙得尔登夫人的母亲一样。他一言不发,不过外貌倒还好,不令人讨厌,尽管梅莉爱和梅卡莉坦认为他一定是个老光棍,因为他的年纪已经过了三十五岁。虽然他的面孔称不上漂亮,却显得神清气爽,颇有绅士气派。

这几个人中,没有一个和坦斯沃特母女的志趣有相投之处。但是,蒙得尔登夫人过于阴沉,让人极为厌恶,相比之下,严肃的勃朗德上校、热情开朗的雅亨爵士还有其岳母,倒还有意思一些。蒙得尔登夫人似乎只是在饭后见到她四个孩子打打闹闹地跑进来时,才提起了精神。这些孩子把她推来推去,而且还在撕扯她的衣服,于是大伙除了谈论这些小家伙们外,其他的话题都被放到一边去了。

到了晚上,大家发现梅莉爱颇具音乐才华,便邀请她当场表演。打开钢琴,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打算尽情享受一番,梅莉爱的歌喉非常优美,在众人的一再要求下,她演唱了乐谱里最动听的几首歌曲。这些乐谱都是蒙得尔登夫人结婚时的嫁妆,后来放在钢琴上就从来没碰过,因为蒙得尔登夫人为了把她的婚姻大事安排妥当,便放弃了音乐。但是,照她母亲的话说,她弹得非常好;照她自己的话说,她只是极其喜爱音乐。梅莉爱的演唱赢得阵阵掌声。每演唱完一支歌曲,雅亨爵士便开始高声赞叹,但在表演之时,他又和其他人高声交谈。蒙得尔登夫人一直催促他闭嘴,不明白他听歌曲怎么可以有哪怕一小会儿的分心,而她自己却请求梅莉爱重新演唱刚刚唱完的歌曲。

在场的宾主之间,仅仅勃朗德上校没有表现得欣喜若狂,不过上校一直满怀敬意地听着。梅莉爱当时对他也深表尊敬,因为其他人表现出来的低级趣味,毫无疑问地失去了她对他们的敬意。上校对音乐的喜爱尽管没有达到痴迷的程度,不同于自己,但是与别人的无动于衷相比,却显得十分难能可贵。梅莉爱将其合理地解释为,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很可能早就丧失了对感情的敏锐性以及对欢乐的强烈感受。她完全能够理解上校的老成持重,这是人类发展所必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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