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嘛，最受不了别人话说一半或说不清楚，上辈子就没少因着这毛病被夜溱大魔王逮住了折腾。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我这毛病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来，可怜这几天我为了明确地知道夜溱白日那话是什么意思，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最后不知从哪儿冒出了要让别人拿我的手软，吃我的嘴短的混账念头，还大半夜就开始了计划，好一阵翻箱倒柜找着可以贿赂内臣，没什么皇家标记的珠宝首饰。终于在招来了巡夜侍卫的同时，从床底下翻出一支镶了岚海黑珍珠的银簪。卖相不错，细细小小的一支，应该没有标注什么有的没的。
可怜我本寻思着拿出些月例分给侍卫长了事，不想今儿个轮值的是以绿的人，个个死脑筋得很。据说是地区文化，原因无它，他们都来自前昭国，那片土地现在是以绿的封邑——以绿，你真的只是个宫女吗？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你们不要骗我！
不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到了夜溱眼皮子底下，只要他高兴，那就成了合情合理。
不服？打你丫的没商量。
言归正传，传说前姜国国主凶残弑杀，动辄灭人满门，甚至株连邻里，尤其厌恶贿赂一罪。当年因着此罪竟是将帝都迁来的世家大族都杀了个干净，自此再无原居帝都的世家迁往姜国。我在姜国的时间不长，知道的大多都是道听途说，只记得当初踏上那片土地时，满目的寥落死寂……恐怕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不用担心路上有人劫财劫色。
尽职尽责的侍卫们门神一样守在门外，我苦哈哈地与夜溱干瞪眼。
夜溱披散着头发，外面只披了一件银线绣仙鹤纹的玄色襕袍，眼底泛青，愣是把一双桃花眼，翻出了几分死羊眼的味道。
“大半夜的，不老老实实睡觉，做什么！”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如此断句的时候，不是他旧伤复发，就是急火攻心正处于爆发边缘。观他早上活蹦乱跳的模样，我更倾向于后者。可他究竟着急什么？
若是上辈子，看到他如此生气的模样，我难免要联想到他在战场上单方面虐杀敌军的模样，因而变得支支吾吾，只怕哪句话说的不对、不够好，惹他生气，甚至干脆一掌拍死我。可上辈子的经历告诉我：老身的命比你丫的长得多！思及此处，我就越想越觉得上辈子实在憋屈，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拍桌子……
四下立时寂静。
不用都知道，不光是挤在屋子里等着看我笑话的侍从，连屋外的侍卫们都已经伏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我拍完桌子，也愣住了，看着夜溱微微睁大的眼，又好气又好笑。事已至此，我已经豁出去这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你白天那话到底什么意思？”
夜溱一愣，居然没发火，更没一拂袖把我顺着窗户甩出去，只是自己动手倒了杯水，抿了一口，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些许薄红：“……女人每个月总有几天不舒服，向内臣报备后，宫人们也好有个准备。”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傻，从夜溱那嫌弃的目光中，我就能窥见一二。
后来夜溱干脆不看我的傻样，低头一口一口喝干净了我私藏在茶壶里的枣汁，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不舒服就早歇着，沐修之前都不必问安了。”
直到侍卫们随他离开，我还持续保持着蒙圈的状态，连枣汁被某人品败坏的大魔王趁机喝干净了都没醒过味儿来：说好的冷嘲热讽呢？说好的非打即骂呢？说好的斩首示众呢？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呆坐半晌，我终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踹飞了袜子和绣鞋，把自己摔在床上，睡了。
第二日一早，我一拍脑门忽然想起：昨天遇到那个唐小姐好像没人搭理，也没人让她起身，难不成还在敬山亭跪着？
希望元韶昨天闲着无聊去敬山亭溜达了两圈，然后和唐家妹子一见倾心两见钟情，从此双宿双栖！
然而，天不遂人愿。不多久，我正兴致寥寥地在几碟点心里挑挑拣拣，就听说了唐可心晕倒在敬山亭的事，惊掉了一块卖相极佳的金乳酥。也不知今个儿是怎么了，消息一个个传到我耳朵里，闹得最厉害的当数夜溱暴怒，当天朝上吱声的大臣们统统被臭数落一顿……只有那会儿一直打瞌睡的太傅萧云幸免于难。
夜溱被我昨晚闹得没睡好，早上起床气犯了，只能怪大臣们倒霉。不过翾飞这会儿还未与我成亲，应该还住在皇宫里。既是起晚了，也能死皮赖脸地蹭夜溱的大辇坐坐，怎么会在朝上打瞌睡呢？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我看着万里无云的天幕，暗自给自己打气：梓言，你可以做得很好的，你可以和那些妖魔鬼怪周旋到底的，你昨天就做得很好！只是……
只是唐小姐那里，我这般……虽是无心之失，但在旁人看来，是不是显得太过了？
就这么惴惴着，该用午饭的时候，竟有人来传话，说是林染邀我一同用饭。
和林染一起吃？那饭桌上虽不知道元韶去不去，到底也合该有夜溱、翾飞、齐修和以绿。
是的，夜溱对他在意的总是没那么多规矩，像普通人家一样一起围坐桌前吃个饭，一起住在一间屋里，唯一的不同，只怕是这桌子乃镶了暖玉的小叶紫檀，屋子也是天下权力的中心，这偌大皇宫。能走进夜溱世界，还能留在他身边的人不多，翾飞和齐修和他有过命的交情，林染是他老婆，以绿虽是后来风尘仆仆找上门来宣誓效忠的，但凭我对夜溱的了解，他绝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相信以绿一句轻飘飘的“信仰”。只能猜他们在我这个做姐姐的都不知道的地方，有过交集。
不过这会儿忽然叫上习惯了一个人的我？难道是因着唐家小姐的事？这不像是夜溱的风格啊，他平素最讨厌在饭桌上谈不高兴的事，我依稀记得有个素有贤名的女将军犯了他的忌讳，被罚驻守边关，至今未归。
再说了，夜溱他……知道还有唐可心这个人存在吗？
我看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