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0月21日。
艾德·齐泽克已经从爱迪生自动开关公司的电气工程师岗位上退休6年了,但依旧没有受到空闲时间的诱惑享受晚年生活。他在萨默赛特医疗中心给自己找了份闲差,那里的志愿工作让他白天的生活变得充实而有意义。他年过半百的妻子对他的这个决定也倍加欣喜,起码可以让他不成天憋在屋子里,出去透透气也好。齐泽克是个性格开朗、有亲和力的人,他不是穿戴整齐站在礼品店的柜台后迎接顾客,就是在咨询台为别人提供信息。他在萨默赛特人缘很好,非常受欢迎。所以,当10月16日救护车开到齐泽克家的时候,送去哪家医院肯定是毫无疑问的了。
当晚轮到查理照顾的病人只有两个,他分别给他们注射了8毫克的佳乐定。齐泽克先生的注射时间是晚上8点半,整个晚上都没出现什么状况,一夜平静。查理一直盯着病房的遥测设备。过了午夜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做自己的常规工作,为已经陷入昏迷的齐泽克先生擦洗身体,涂抹洗液。他跟艾米一起很快就完成了工作,这样的夜班还挺好玩儿的,如果不出什么事儿的话。
第二天医院给他分配了另一个病人,他在蛛网系统里为他订了一次药。白班休息的时候,查理回到了家,看见凯瑟琳正穿着睡袍,生气地洗着孩子们吃完早餐的脏盘子。
他们一同生活的日子里总是充满争吵,时至今日,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凯瑟琳想让查理搬出去,查理没有拒绝这个要求,不过,他也一直没有动手打包行李。
艾米·洛克伦到护士站上班的时候,查理早就坐在那里了,不过,他几乎对她的到来没有什么反应。艾米以前也见过自己的好朋友这样过,情绪非常低落,脾气暴躁,嘴不饶人。但她知道他不是针对自己的,只不过心情不好而已。艾米去查看自己的病人,偶尔看看站在药品车旁边一动不动的查理,他的样子好像是一只守着骨头的狗。他一整夜的时间都在药房附近的药物查询系统电脑前度过,输入、扫描,俨然一个不愿意离开键盘的拉赫玛尼诺夫24。每次,他只有在靠近护士站从蛛网系统中取药瓶的时候才会离开那里,而且他只在护士站没人值班的时候过去。整个夜班,他都来来回回地走动,往返于这两个地方。那一晚,查理从系统里申领的药物是平时同病房其他护士的40倍之多。而且,他还特意没有一起下单,而是把每个药都单写了一个单子,全是分开的条目。
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知识储备充足的护士来说,这些药物的订单完全没有意义。萨默赛特的领导们整个夏天一直安排专人去监管库伦的蛛网系统记录—但他们真的一直都看着吗?现在也在?查理就当他们在看好了。他觉得自己的蛛网系统订单记录就好像是一封公开信,虽然收件人是自己,但所有人都可以读到上面的内容。
好像是游戏的一部分一样,查理习惯在蛛网系统里订那些非常容易从隔壁药房直接取出的药物,他是唯一愿意花时间在系统中输入密码和病人的名字,在蛛网中订过氧化氢、阿司匹林或是外用软膏的护士。他这么做就是为了看那个大抽屉弹开。那天晚上,所有这些药他都订了一遍,每一种药、每个单位剂量都单独建一张申请单,分开申领。每一次下单,就会有一个抽屉弹开。他订了肝素,然后想了想—他们会不会也开始监控肝素了?律师已经针对他取消地高辛药物订单的事情跟他谈过一次了。想着,查理便按下了取消键。这是新把戏,众多新把戏中的一个。
在肝素之后,才过了20秒,他又订了更多的软膏。过了20秒,又订了一次软膏。紧接着他订了泰诺和扑热息痛,然后是氯化钾、呋塞米,又订了两次泰诺。几秒钟后,又订了两次泰诺。
他开车回家,停车,睡觉,辗转反侧,然后跟凯瑟琳又打了一架,继而回到自己的小福特车上,继续思考,满怀好奇,然后又回到医院,开始循环做着之前夜班的事情。他到医院以后立刻开始下单子,还是泰诺。虽然这已经是全新的一天,但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区别和变化。虽然白板上写着很多病人的名字,但在他看来,上面却只有一个人名。他尽可能地为医院的领导们制造烟幕弹,越多越好。他下单订了硝化甘油,8分钟后又订了更多的硝化甘油,然后是硝普钠,只有两个单位剂量—这两个单位剂量的硝普钠根本不够一次注射的量,每个护士都知道这一点。
美托洛尔、昂丹司琼、阿普唑仑、氯化钾、硫酸镁,然后又是美托洛尔、硝普钠,接着又是美托洛尔。好了,现在硝普钠凑够一个完整剂量了。太阳升起来,又落了下去,查理下班,又上班,回到病房,继续做相同的事情。第二天晚上也是一样,第三天晚上还是这样。
10月20日,查理值夜班的时候,他的蛛网系统记录是这样的:呋塞米、呋塞米、胰岛素、泰诺、过氧化氢、异丙酚、异丙酚、肝素、肝素、软膏、氟哌啶醇、硫酸镁、软膏、肝素、胰岛素、肾上腺素、多巴胺、多巴胺。齐泽克先生的病历记录表显示,他的心脏在10月21日凌晨2点30分的时候停止了跳动,实验室检测结果显示,是地高辛过量致死。但在齐泽克先生的药物提取记录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地高辛,查理的蛛网系统提取记录里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