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春风沉醉的夜晚,我与一名死党紧紧相依,面带红潮,眼波流转,扭动四肢,春情洋溢,同时嘴里还情不自禁地发出各种叫声。在我们四周,则挤满了神情相似、放浪形骸的痴男怨女。若不是我们均衣冠楚楚,没有坦诚相对,你一定以为自己走进了某个少儿不宜的派对现场。
实际情况是,我们只不过是在附和着赵传——舞台中央那个中年的秃顶歌手,在一首又一首古老的歌曲里,追忆各自逝去的年华而已。再坚硬的人一旦陷入回忆的旋涡,也容易变得敏感脆弱。于是紫色的夜雾里,死党衬着高亢的背景音乐,悠然问我:“有没有哪一首歌,你一唱便会想起某个人?”我说有,我一唱《十八摸》便想起韦小宝。死党知道我在开玩笑,轻轻一笑,又沉浸到忧伤的歌声里去了。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他是想起了某个旧时女子呢。能触动人情怀的,有时不只是一首歌,也许一个日子、一本书、一句话,都能轻易把你扯进过往,然后或心酸、或遗憾、或怅然、或悲凉,总之难以抵挡。谁的生命里不是充满了相逢恨早或是恨晚的故事呢。
我读过一本记载民国人物的闲书,多是些感情逸事,林林总总,纷繁复杂,一言以蔽之,无非是“恨晚”两字。鲁迅有发妻,见到许广平,恨晚了;徐志摩见到林徽因,也恨晚了,不惜与张幼仪结束七年的婚姻,及至与林徽因无果,认识了陆小曼,又恨晚了。所以徐悲鸿在送给他的画作《猫》中题字揶揄说:“志摩多所恋爱,今乃及猫……”其实这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我这位画家老乡的风流韵事一点儿不比诗人少。所以恨晚虽是婚姻制度下的平常事,我总疑心它也会成为风流的好托词。
我家娘子也担心我,所以经常在夜里残忍逼供:“相公,若是以后你遇上比我好的女子,你会动心吗?”我若是GEEK男如Sheldon者,必会告知其,根据宇宙间万物发展的不确定性,也许会。则我当夜必然要抱个枕头独自去客厅睡。所以我总是一本正经地一手抓住她的皓腕,一手堵住她的红唇严肃道:“我不许你这么说!遇到你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我到哪里去找更好的人呢?”她瞬间展颜,不再追问。我才得以留在温暖的被窝。
我也懒得拷问自己,世事的确变迁无常,我家娘子的确有不足,但也有我极爱的优点。将来也许会遇上在那些不足处远胜于她的女子,但那女子同样也会有远不如她的缺点。我知这世上没有完美的恋人,我也知要珍惜眼前人,或许这样可以避免恨晚的遭遇吧。
作为一名烂熟的男子,恨早的故事我其实也有,在尘缘里错过的女子也要扳过去好几个指头了,同样不想去多提。是时间的错也好,是人的错也好。过往毕竟是过往,说能完全忘记并不现实,当页书签收藏更好,偶尔牵动些怀旧的酸甜苦辣,如同细口细口地品酒,自有一番滋味。若是整日沉醉于此,未免耽搁了现世的幸福,于眼前人又不公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