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一大，我就喜欢坐在时光两岸看风景，最近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老脸，快二十年不见了，电视里看上去还和以前差不多，一样丑。现在的后生仔应该不认识这个叫文章的歌手了，如今的小姑娘只会对着马伊琍的老公犯花痴。想当年他还是有些名声的。那个年代歌星也少，不像现在，一夜能出来好几个。文章首唱了《故乡的云》和《三百六十五里路》，可惜这两支歌都红在翻唱的人手里，只能怪时乖运蹇。后来他便一直半红不红，徘徊在二三线，直至销声匿迹。
年过半百复出，多半是为了谋生，可知世事艰难。但细数那些觍着老脸重新爬上舞台的明星，复出后的光芒多半寥寥，甚至惨淡。不知他们在曲终人散后是否会感慨，原来时光才是最犀利的杀手，它能轻易把正太变成肥男、萝莉变成少妇，把柳下惠变成西门庆，把当红的炸子鸡变成明日黄花。
我们坐在时光的两岸，似乎一切都在悄然改变。
从南京回到故乡这一年半，参加了好几次同学聚会。头一次看到隔别多年的旧友，差点儿惊呆了。当年无论俊丑，起码个个身材苗条，只是在光阴里打了个滚，已然都像气球般臃肿。偷偷看一眼那些曾经水灵灵的女生，也都粉尘遮面，颜色憔悴，简直不忍卒视。我顿时失了和她们叙叙旧情的兴趣。抹完眼泪，我黯然掏出手机，在席间扮起羞涩来。
其实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暌违多年的长辈见着我，几乎都认不出来，直至我自我介绍后，方做恍然大悟状直摇头：“唉，小时候长得挺清秀，现在完全变样了嘛。”言下之意我已然被岁月磨砺成了一个粗糙的猥琐男。“呵呵，是啊。”我嘴里笑着附和，心里已然恨不得要和这位长辈断绝关系。
也有人一起坐在时光两岸，看着看着便互相厌倦的。我的朋友基本都已三十开外，成家已久。其中有几对已经草草收场，互换终身伴侣了。计较谁对谁错，谁曾经说过永远，谁最后先说再见，都没什么意义，总之，都没能敌得过平淡流年。不过越是看多了这样的故事，我倒越是对依旧相守的那些人心怀敬意。时光总是匆匆，改变总是匆匆，我已接受了风霜，也接受了无常。但我还是希望余生能和爱的人坐在时光两岸，变成一道一起衰老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