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那样疲惫，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跌倒，但它仍然顽强地走着。
一直以来，驴都是人类的好帮手。它性情温顺，吃苦耐劳；它柔和谦卑，甘愿被人役使，为人服务。遗憾的是，人非但不感激它，反而丑化它，甚至用它来比喻人性的贪婪与凶狠。比如，说到某人心眼坏，就说，这人一肚子驴肝肺；一旦好意被误解，就说，好心当作驴肝肺；说一个人长得丑，就说，这人长着一张驴脸；高利贷本是人所为，人却叫它驴打滚；而在明代小说《二刻拍案惊奇》中，作者还写道：不知驴心狗肺是怎么生的？
当然，并非所有文化或艺术都是如此对待驴的。法国有位诗人就很爱驴——不只爱他的驴，而且爱所有的驴，这位诗人叫弗兰西斯·雅姆。雅姆笔下的驴是疲惫的、悲苦的，却也是温顺的、柔韧的。雅姆曾写道：
它留在畜棚，很是疲惫、悲惨，因为它可怜的小脚走得够累了。从早到晚，它做着苦工。
小女孩，你吃过什么了？你吃过樱桃吧。驴却燕麦都没得吃，因为主人太穷了。它吮着绳子，然后在阴影中睡了……到年老时，雅姆还为他的驴写了一首祈祷诗，祈祷他的驴能跟他一起上天堂。他写道：
我那么爱它们，因为它们温驯地低下头，一边停步，一边并拢它们小小的蹄子，样子是那么温柔，令你心生怜悯。
安东尼·高迪是西班牙最卓越的建筑师。著名的圣家族教堂就是出自高迪之手。在这座梦幻般的建筑前，有一座名为“埃及逃亡记”的石雕。石雕中有一头令人惊叹的老驴，它身上驮着圣母和圣婴。它是那样疲惫，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跌倒，但它仍顽强地走着。
这头驴虽是高迪的艺术创作，却并非虚构。起初，当人们听说高迪在寻找驴模特时，就把城里最漂亮的驴全牵来了，但那都不是高迪所要的驴。怀抱圣婴的玛丽亚不可能骑在一头漂亮的驴身上，她骑的一定是一头衰老的、可怜的、疲惫的驴。但那驴的表情必是慈爱的，对所发生的一切也是有所领悟的。最后，高迪终于找到了他要的驴。那时，那头驴正站在一个妇女的车前，它的头低垂着，几乎触到地面。当高迪照着它的样子做完石膏像时，妇女哭了——她以为她的驴要死了。
高迪创作的驴之所以能深深地打动观众，是因为妇女的驴深深地感动了高迪。毫无疑问，这是一头刻苦耐劳的驴，也是一头柔和谦卑的驴。
而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甚至还为他的驴写了一本书——《小毛驴之歌》。在书的结尾处，希梅内斯想象天国里有一个牧场，就是专为那些死去的家畜创造的，而他的驴就在这个牧场里。他还想象，他的驴正驮着小天使，就像高迪的驴驮着圣母和圣婴一样。
万物皆我师既刻苦耐劳，又温顺谦卑，这就是驴。人实在应该向驴学习。在为他人服务之前，先摘下自己道德牌上那闪闪发光的五颗星，而后把自己下放到需求者的位置上。因为真正的善一定是朴实的、谦虚的、内敛的。真正的行善者既不在道德上轻看他人，也不给他人压力；不管所行之事有多不凡，他都视为寻常。事实上，任何优越感皆来自浅薄和骄傲，道德优越感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