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晴急匆匆赶到江天一的私人别墅时,将近上午九点,和她同时到达的还有张格和他的手下。出来迎接的是李清源的几个兄弟,每个人看起来都表情哀伤。江初晴没有问薛克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问:“清源他有性命之忧吗?”
“源哥他的半个肺都被击穿了……”薛克低下头去,说不出一句话来。拳头握得很紧,心中充满着悔恨一般。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能让李清源受如此重伤的人存在啊!当真是稀奇,稀奇!”同为腾帮三大领军人物的张格这话讲得不痛不痒,甚至有那么点幸灾乐祸。他的弟兄们脸上也是一副得意的模样,很招人厌恶。腾帮的权力争夺是众人皆知的,但如此不加掩饰地落井下石还是让江初晴忍受不了,便选择了沉默,在薛克的指引下向李清源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的气氛让人窒息,除了电子仪器工作时“嘀嘀”的响声外,再没有其他的声响。乔医生在记录完相关的数据后,从病房里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他走到离病房几十步远的地方才跟江初晴汇报起了李清源的情况:“蒋小姐,你来了。”
“嗯,好久不见,乔医生。清源他怎样了?”
“哈,”乔思明尴尬地笑了下,“我坦白地跟你说吧,李清源现在的情况很特殊。”
“特殊?是什么意思?”江初晴以为乔医生会跟她讲李清源情况危急之类的,没想到他竟然用了“特殊”这个形容词。
“对,就是特殊。一般人的肺被击穿后,肯定会因为大量失血和难以呼吸而毙命。但李清源他的身体实在是太特殊了!”乔医生说到这似乎还兴奋起来了,“他的肺被击穿后,又好像长出来了一个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鬼知道他是怎么继续呼吸的!”
“乔医生,你是认真的吗?你不会是想安慰我,才这样跟我说的吧?人怎么可能多长出一个肺呢?”江初晴起初还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可笑容很快就暗淡了下去。因为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尽管她也希望奇迹出现,但奇迹也不是荒诞的幻想!
“是真的,我可以保证。虽然那还是我的一种猜想,但李清源他确实是在呼吸。他的生命特征还保留着。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他的性命安危。”乔医生露出了温暖的笑容,用手轻轻搭在江初晴肩上,像是在安慰他的妹妹一样。
“谢谢。我现在能进去看他吗?”江初晴点了下头,又谨慎地问。
乔医生没有立刻回复她,而是征求了一下江天一的意见。看见江天一缓缓点了两下头,他才说:“可以。不过还是少停留为好。他需要静养。”
江初晴感激地看了一眼乔医生,也朝江天一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然后快步轻声地走向病房。听乔医生这么一说,薛克也着急地要跟着江初晴进病房,可立马就被乔医生拦住了。薛克很不理解,质问道:“为什么拦着我?”
“大小姐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不行,我也要进去。”
“你不能进去。”乔医生平时一副谦谦君子,待人友善的模样,现在却板着脸,一副不容商榷的架势。
薛克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江天一制止了。江天一冲他摇了摇头,一语不发。薛克只能蹲下身来,用双手抱住头,痛苦极了。在一旁看戏的张格等人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连装同情装悲伤都懒得装。这一切都逃不过江天一的眼睛,然而他也知道他老了,他的位子要保不住了。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怎样留住女儿和他未来女婿的命。
“不知道大家吃早餐了没?我特意吩咐人多做了几份早餐,不如一起去楼上餐厅吃吧?”江天一转移了话题,但似乎没有多少人接话。只有张格等人表现出兴趣,说:“既然大哥这么说了,那么做小弟的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那一起去吧。”江天一一笑。笑,只不过是种敷衍,麻痹人的精神毒品。
一行人都跟着江天一去了二楼餐厅,唯独留下薛克和他的几个兄弟不肯离去。江天一没有强迫他,只是叮嘱他:“你自己也要当心。”说完这后,便发出爽朗的笑声。
李清源的心脏在左胸口平缓地跳动,而右胸口用被鲜血染红的纱布包裹着。左手上打着点滴,是补充血液的。鼻孔里通着氧气,缓慢地吸着。双眼紧闭,嘴唇和脸颊霜白。虽然他虚弱极了,但他至少还顽强地活着。江初晴努力让自己乐观起来,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
在这一段静谧的独处时间里,江初晴回忆了四年来和李清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再细微的细节,她都能记住。无论时间过了多久,她都愿意去深记。
爱,只是一种不计回报的付出。
昏睡的李清源看起来像是一个生了病的大男孩,让人心疼。在他这样的年纪,本该是待在大学校园里,对着午后的阳光吟诵顾城的诗歌,或是泡一杯清茶,读莎士比亚戏剧,或是无所事事地在校园树荫下漫步,胡乱地思索人生,或是抱着一把吉他,对着喜欢的女孩唱自己新写的歌曲。然而他步入了江湖,在没有刀剑却充满杀戮的江湖里,艰难地存活。
假如四年前,他没有遇见自己,也许他的一生也就不会这般曲折。是因为自己,才让他原本波澜不惊的人生发生了曲折。江初晴心里暗暗想着,忽地就哭了出来。眼泪顺着脸庞滴落下来,落在李清源的手背上。
“大哥,你最近身体好些了吗?”张格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问江天一。
“哦,好些了。静养了一个多月,感觉快跟以前一样生龙活虎了。”江天一喝着铁观音,露出欣喜的表情,让外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那真是恭喜大哥了。”张格表面上很恭敬地祝贺,心底里却想着是否要推迟他的计划。
从上楼那刻到刚才,宋孔都是在不动声色地喝着他的白茶,一举一动都跟精通茶道的老者一样。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微微笑着跟江天一说:“大哥,你看初晴和李清源的事该什么时候办才好?”
这一问可是险些让张格把刚喝到嘴里的咖啡给喷出来。从李清源进入腾帮的那一刻起,张格就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警惕。尽管他心智并不成熟,不会钻营取巧,不懂勾心斗角的门道,但经过几年的历练,他的城府已经深到可以与一向以老奸巨猾闻名于江湖的张格比了。也许张格智谋略高于李清源,可李清源的勇猛绝非他能相比。
“如果江老头真把女儿嫁给李清源,那么臭小子将来一定会继承江天一的位子。一旦那小子成了腾帮的帮主,那老子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张格心里不安地想着,于是,立马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看李清源年纪还太轻,恐怕还不能承担起责任。如果草率地将初晴嫁给他,恐怕他会得了便宜卖乖,无法无天了。所以,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吧。”
“李清源这几年的成长,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如果不能担起责任,难道帮里还有比他更能担起责任的年轻人了吗?”宋孔与张格同事了几十年,对于张格的阴谋也是了如指掌,但碍于江天一的面子才没有和他彻底撕破脸。
“李清源确实是难得的人才,但他没经过什么挫折,没尝过什么苦头。一个人要是一直处于顺境,那么一旦生活变了个样,难免会手足无措吧?要我看啊,还是得再锻炼他几年,要不然他这棵好苗子就要死在温室里了。”张格说起话来,脏字都不带,可字字见血。说的时候还摆出一副“我这是为李清源好,所以我反对”的样子,让旁人一看还觉得他很有大局观念。
“哦,想李清源刚进腾帮的时候,他可没少吃过苦头啊。那些苦头,是一些人这辈子都吃不到的吧?说起来,还真是该感谢你啊张爷!”宋孔也是个绵里藏针的人,和张格打起口舌战也不落下风。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存心要给你和李清源难堪?”张格有点恼怒。他当然知道宋孔这个人在讽刺些什么。李清源是宋孔带进腾帮的。当初张格瞧不起李清源,处处给李清源找麻烦,也是想通过李清源来让宋孔犯下致命的错误,好让宋孔退出腾帮。不过他勾心斗角了几十年,都没除掉宋孔,更不会因为李清源这样一个小角色来扳倒宋孔。这些事情,是他心中永远的耻辱,也是宋孔打击他的有力武器。
“哎,别吵了!都是自家兄弟,争什么呢!”江天一看气氛有点异常,便出来调和矛盾,“要我说啊,松子(宋孔的别称)的提议不错,但有点突然。李清源和晴儿的年龄还小了点,办事还太早了。但是如果他们能够早点确定下关系,我这做父亲的也能早点放下一桩心事。”
“大哥说得有理。我这做叔叔的,当然也希望初晴能够得到幸福。不过……”张格先是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要说反对的理由时,却被宋孔打断了。
“大哥这么说的话,我倒有个建议。不知道大哥你会不会接受?”
“说说看吧。”
“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是初晴的生日。等到那一天,李清源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刚好可以办一个庆生会,邀请腾帮各路的各位兄弟来。到那时,让李清源在众人面前定下誓言,约定三年后娶初晴,也就是定下了关系。这样应该可以让张爷接受了吧?”宋孔跟江天一说完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格。
“我看啊,这样做可以。格子(对张格的别称),你应该也赞同吧?还有别的意见吗?”江天一虽然很民主地问张格,但稍加揣测就知道他要的答案只能是“没意见”。
“既然大哥认为可以,那么我也不反对。”张格把怒火全部压在心底,低下头闷闷地喝了一口咖啡。
“李清源,江天一和宋孔明摆着是要让你做腾帮的新帮主,可我张格不会让他们如愿的。离江初晴的生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在那天到来前,我只要能让你在人间消失,那么帮主之位迟早会是我张格的,哈哈!”张格心里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