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移来一把伞,伞面在雨中撑开一抹翠色,霏霏雨丝里恰似沾着露水的一丛莲花挡开满湖浮萍,漂然至眼前。路旁值班的勤务兵目不斜视,只有把住大门的队长,走到近头才看见伞下的女子。着一件黑色长裙,袖口开得极大,从举伞的臂弯处滑下,露出一截酥腕,霜般颜色。
女子只在伞下露出半张面孔,精致得犹如生出棱角来,像是造物时珍爱得用了十分力道。此刻她泠泠投来一道眼波,能冻住人似的。
队长同这女子打了个照面。一边扬手示意同伴放行,一边面无表情道:“初小姐,裴老先生已经在等你了。”
初佩鼻头一皱,不知道是嗔是怒一声轻哼。收了余光径自走进大院。脚下一双赭石色的鞋子,被雨水浸湿成浓墨色,硬是被她踩得铺地青石板笃笃声响。声音迅疾连绵,像是这人执伞而过的风姿般干练。
初佩对这路是熟的。尽管她往前不过走了一回。三年前是她与裴云帆来此处见了家长,走这条路到右拐第三处小楼。彼时那男子拉住她手,细细叮嘱宽慰:“我父亲以前是做惯了领导,可能有些威仪,不过你不要紧张……这些人都是我们见惯了的,不会对你有多无理,习惯就好……喏,那扇大门,谁过都要例行盘查,整个大院同我一起长大的子弟海了去,再放肆也得乖乖停车。”
她当时作了温婉腼腆样子,一如刚刚入世的学生。身旁是世人眼中良人,端方得一如旧时公子。只是心里不住勾出个人影。
她亲眼见到有人曾在大雨倾盆的夜色,打着一对晃眼车灯直闯进类似的森严大院里。一旁上前阻拦的勤务兵犹如被那人气势碾压过一般萎靡,立着不敢大声。他放肆地犹如天下是他说不要便不要的,直接走过来揽住她:“佩佩,我来迟了。”
她那时如今日一般在推开大门时忍不住闭了闭眼。像是要承受不住即将入目的满室珠翠宝光、富贵繁锦。只是身边少了个人到底不便当,今日是她自己动了手。
裴家布置犹如电影中老上海的华庭。大厅正当中夸张向上的楼梯,郑重铺着织花地毯。推门而入正对着的大厅,一组沙发上泾渭分明的坐着两家人。右手边从当家人裴老爷,到裴大少二少三少,一个不缺。她只掠过一眼,一扫曾有过的在这间大厅里的娇怯拘谨形容,仿佛自己是个被人捧着的座上宾一般。倒是另一边沙发上坐着几个熟面孔,令她立刻脸上神情都冷了下去,眉目间像是凝起一层清霜。
她不说话,只是亭亭站住,顺手收了伞,湿淋淋拿在手上。水滴敲打在大理石的地面上,不多时就在她脚边淌出一洼水痕。而那几人连客气都没有,一个个沉默的坐在那看着她。
到底是裴云帆年纪轻,又曾经是夫妻一场。他望了望身边几人的面孔,就开口说:“佩佩……你……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他开口,像是忽然扯开什么原本笼在屋中的幕布。他大哥率先接口:“老三,你先别着急说话,更不要着急叫得这么亲热。大家是要好好谈谈,谈谈看这个女人究竟瞒了什么,又要什么?”
裴二少也跟着笑,“就是这么个理。老三你此刻被迷了神,也要看看,那个人值不值得,还是……”他目光流转在初佩身上。初佩那一袭剪裁合身的黑裙勾出一弯恰好的曲线,他嘴角弧度随着目光下落,同初佩腰间线条一掐同时一收。连话音都转了转:“……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