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心彻骨的疼痛窜上神经,霍绫疼得呜咽一声,攥住马缰的手差点滑脱。
左肩上的温热感渐渐蔓延出来,她咬紧牙关勉强坐直了身子。因为疼痛,额头上的汗水一股脑冒了出来,不断地往下滴落。
“驾!”此时没空去管伤势,她只有加紧逃命。后面那伙人肯定不是好惹的,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她就要尽全力做到。
左肩上如同有利刃翻搅一样,每一下颠簸对她来说都是凌迟。这场酷刑不知道要何时才能结束。
“你乖乖的,抱紧姐姐的腰好不好?”霍绫脸色已经苍白起来,她尽全力露出温柔的笑脸,向孩子说。男孩乖乖地点头,睁着葡萄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霍绫,伸出小胳膊抱紧她。
霍绫用空出的一只手往马屁股上狠狠一拍,马儿便更快地往前疾驰。她本来不会骑马的,逃个命把她潜在的天赋都激发出来了。
而在她们的身后,皇帝还带着人紧追不舍。卫霖被活捉,不想他们还有接应的人。苏炎凛然一笑,还真是心思缜密,天衣无缝。
可是现在,他们插翅难飞。
“陛下!”神武卫指挥使瞿进于他身后禀道,“让骑兵放箭吧。”
“抓活的。”苏炎令道,“带人追上去。”
瞿进领命,点了几个精锐便带人策马越过御驾,朝飞驰的单骑追上去。
火光照得周围十多尺都是明亮的,前方的人显然在加紧着逃,在他的位置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
他从身后利落地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再次拉满弓,对准那人右肩的上方。
苏炎清清浅浅地一笑,凤眸中却是势在必得的锐利锋芒。他松手,离弦之箭快如闪电势若雷霆,呼啸着边霍绫而去。
这次她听见了极速而来的风声,却没有时间闪避。放箭的人此番下了杀心,羽箭的直直地穿破了她的整个右肩。霍绫疼痛地大呼,难道她命绝于此?
刹那之间肩膀上似乎穿来骨头碎裂的声音,锐利的痛感要让她昏过去。
不行,这样下去是逃不掉的。霍绫疲乏无力地望了望道旁的树木,决心孤注一掷。
反正她已经重伤了,无论如何不能赔上小孩的性命。她霍姑娘就来赌一次命!
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神色严肃,似乎将要上战场了一般。
“不要怕,只管抱紧姐姐,我会救你的。”
官道之上骏马长嘶,蹄声凌乱。前方一匹马儿飞驰,一队带着王旗的人马紧追不舍,激起滚滚浓尘。
待那一队长长的骑兵队呼啸而过,尘埃方定,路旁的草丛伸出探出两个小脑袋来。
“姐姐,他们走了。”孩子压低的稚嫩嗓音传来。
躺在草丛中的霍绫此时已经七荤八素,两眼冒星,浑身的关节都疼,像是被人拆开了再重新装上的一样。
她疼得没有说话的力气,大脑也快要罢工了。没死已然是大幸,今后要是想不开要自杀的话,千万别选跳楼,摔死真的很疼。
还会死得很难看。
小孩子挨着霍绫坐下来,脑袋往她的颈边凑,扑闪着圆眼道,“姐姐是不是很疼?等回到我家,我请最好的大夫来给姐姐治伤。”
“真乖。”霍绫苍白地笑了笑,想伸出手去触碰一下孩子的额发,却没有力气抬起手。
沉重的倦意袭来,她无法抑制地想闭上眼,意识涣散的那一刻,她模模糊糊感到孩子摇晃着她的脑袋,大声叫她姐姐。
别闹,让我休息一会儿。
她闭上眼,意识一片混沌,有个人的容貌却在一片混沌中渐渐轻易起来。
霍云朝。云朝,云朝。
“……”
“云朝!”下坠感突如其来,她猛地惊醒,睁大了眼。清醒之后,双肩的痛感利剑般袭来,她蜷着身子颤抖着轻嘶。
接着便是一个少年暴躁的声音响起,“都说了叫你不要坐在病人身边去!你动手动脚的干嘛?没事找事吗!”
霍绫眨着翦水眸子回神。她小脸清瘦,唇色泛着着苍白,着了件干净的白色中衣,青丝散了开来,三丝几缕的下垂蜿蜒在脸颊和长颈边,平添了几丝动人。
衣领边小巧的锁骨若隐若现,露出象牙白的一小截来。
抬眸,四周不是荒山草丛,而是一间摆设雅致的屋子。檀木门窗,雕花镂空,三两诗书字画,几缕幽香自兽炉中飘满室内。
“这是哪?”她垂下长睫,抬眼时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个青衫男子。
那男人生得温润如玉,肌肤却显出一股病色。不过不觉得寒碜,倒显出几分病西施的味道。
偏偏是他盯着霍绫,嘴角上还带着狐狸般的笑,让她接受不了。
“一边去。”突然又跑来一个浅黄长衫的娃娃脸少年,浓眉间带着怒气,把那狐狸赶到一边去了。少年将手中的药汤递给霍绫,他的袖间也带着股草药味。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狐狸又踱到霍绫身侧,笑得一脸灿烂。
霍绫端着冒着热烟的苦药,仍是一头雾水,“你们救了我?”
狐狸狡猾一笑,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我叫谢英。”他转身朝少年道,“杜仲,没你事了,看店去。”
少年脸涨得通红,嘟囔了几句便出门去了。
“我真是成你的伙计了,还有,不许欺负我的病人!”
谢英全当耳旁风,突然凑近了霍绫,说出一句话差点让她丢了碗。
“Howareyou?”
“卧槽。”霍绫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往后一跳,双眼瞪得铜铃一般,伸出纤纤手指指着笑得人畜无害的谢英。
“你你你你你你!”她也不顾痛,只管惊恐了。
谢英叹息,点头肯定了她想问的话,“看来我也不用再问你了,你这反应说明了一切。”
什么鬼,这年头穿越的这么多吗?
“你,你来了多久了?”霍绫结巴着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我本来叫连雨杉,美籍华人,一不小心到了这。”他的声音有些惆怅,“我跟你不同,是穿到小孩子身上的,现在二十年了。”
霍绫点头,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谢英在她床边坐下,神情突然变得很严肃,“霍绫,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怎么说?”她看着他问。
谢英朝她高深地笑笑,“我们存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个悖谬。而一切的悖谬又是不可能存在的。”
这话信息量太大,霍绫一时没明白。等她琢磨了几下,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就是悖谬,悖谬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们也将是不存在的?
“聪明。”谢英弯起了桃花眼,笑得暖意融融。屋内的兽炉还在冉冉升起香烟,冷香的味道倒让霍绫不寒而栗。
谢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嘲道,“我现在离不开它。最开始不会有大问题,可待得越久,身体就越差。”
“后来,接近我的人都会闻到一股浓烈的异香,可我自己却察觉不了。”
“然后呢?”他故作轻松的语调在她听来透出些哀凉。
“然后?”谢英勾起唇角,浅浅地叹了声。他走向门边,那里正有日光透进来。
霍绫看着他的身子,有一刹那竟觉得他是身影是透明的。
“久而久之,在光线下,我的身子会慢慢透明。”他笑道,“用蜡烛照我的手,是看不见的。”
霍绫颤声道,“我们会消失?”
谢英眸光深沉起来,“只有找到盘龙印玺,我们才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