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风烟万千,几道长横随风至上。
那飘移的朵朵洁白和随顺的清风,一洗染尘之人的风俗之气。
那长安境边的祸难已除,纵有不舍于心,也不得不归来仙界——复命。
帝女君念珠与若干仙臣早早回仙界通风报信,想必此事众人虽平乱功成,公主也毫发无伤的回到了仙界,但因此中的一件插曲,让人不能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几袭轻衣如鹤风举云飞,又渡过寒塘,直入指天楼之中。
“卿等戴功而返,我与重臣自当亲迎。”是他,那个面容温和,在楼顶投下的强光下,银发如珍珠磨成的细沙般烁烁发光,眉间镶着细长的菱形蓝色魂石,气质儒雅。
一个身为仙界帝君的男人,却从不以“朕、吾、孤“等一系列尊称而自居,心胸是何等的豪迈与豁达。
“帝君的厚爱,臣等实难相报。除妖之事,乃臣等仙者分内之事。”游子琴回答。
“匡扶天下,本是我等己任,倒是打扰了帝君的清修,让帝君亲自下九重天,我等受之有愧。”令狐公子接着说道。他的手藏在长袖之下,像是在故意隐瞒什么。想必是瞒不住的,但若令周围的众臣看到恐怕又得掀起一番收不住的波涛。
“我听说那妖怪可不寻常,人界朝廷官兵折损几万,人心惶惶,若这时有乱党和他国趁虚而入,想必恐怕地上又是一片潦迹。”
“是啊是啊!帝君,还好您卓识远见,派我界一众仙臣下界助人界一臂之力。只可惜了那好好一个玄天派就这样...唉!近十年妖魔大有翻涌之势头,那些魍魉越发得得寸进尺,看来仁者过仁,得道小人就越?目中无人!”一个仙资老臣的仙人愤慨。
“仙人,您有所不知,那妖魔并不是妖魔两界的人在作歹,而是误噬了上古神器震壤珠。”游子琴接话道。
“那震壤珠今在何处?”帝君询问。
游子琴捧着一颗散发着金光、常人大拇指与食指指尖顶在一起般大小的珠子走向台前,众人的目光汇于一处,殷琛墨竟也目光放在了震壤珠之上,帝君亲手从游子琴手中拾起,握住。
“依微臣看,绝非巧事,微臣与那怪物对峙的时候,它明明是一个毫无计策横冲直撞的傻子,可偏偏铁了牛角要往长安进发,微臣以为是有奸人作梗。”
“好了,我自会彻查此事。震壤珠在何处?“
“”那,这怪物究竟是斩于何人兵器之下?”帝君气定神宁的问道。
尾随君念珠参与此事事件的一位仙者开口应答:“是我等与人界军将合作才能将怪物一举拿下!”
“是我问得不够明白吗?这怪物究竟是斩于何人兵器之下?协助与将其毙命是有区别的吧,爱卿你是不是糊涂了。”那帝君温柔对着上一句直声回答的微臣一笑。
“是...是轩辕...”可可低着头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是轩辕府领将轩辕琛墨。”樊樱婳干脆利落的回答。
那站在排前风停云与几名轩辕府中将军顿时气填胸腔,恨不得马上拍手称快!
“是他用昃夜剑斩了怪物没错!但是同时他也!也!!!令狐公子也因他失去了两节手指!”那勇气可嘉的仙人竟在众人面前大声喊道。风停云和旁边的几位轩辕府的人,还有看好
———”对!什么轩辕公子、灵尊,他根本是个怪物!我们都看见了,饮血的剑,嗜血的魔!他当时的眼睛就像刀,除了要除掉的牛怪以外,他恨不得把挡在面前的所有事物都一一斩杀!“
———”这样的妖魔有什么资格站在我们的队伍里!“
———”无法自控、难以看清的一个人,怎么能够要求我们这些坦荡来往的仙道之人与之交心,更别说尽同道之仪。“
———”对啊父亲,念珠也亲眼所见,他当时的样子就像中了邪一样,谁都不认。“
”安静。“帝君缓缓制止争相恐后的怼击声,”令狐公子,你有什么看法?“
”为臣无碍。两根手指而已,并未伤及性命,况且墨兄本是无心,又已与我道歉。“令狐公子伸出久避在袖子包着纱布的手,众人惊呼不已,议论滔天。这好歹也是段清狂,堂堂仙尊的徒弟,好歹也是名扬四海白璧无瑕的令狐公子!哪怕是璞玉被人弄得细小残缺,那也不完美了。
樊樱婳一干人,还有参与此次除妖事件的众仙人都对令狐灏琮的言辞颇为震惊。樊樱婳难以置信的看着令狐,他明明...他明明自己也难以忍受的,可为什么偏偏要这样说呢?其实她很清楚,殷琛墨根本没有一次将他放在心上,而他却一直一脸热诚的唤殷琛墨为兄弟。
殷琛墨听了令狐的言辞,他的眼神忽然仿佛一潭静水被低落了一滴大颗的水滴,起了一些波澜,但波澜又很快的平息了下去。
”我想是上次轩辕公子体内的冰瘴之气在作怪,上次我携他去九天之上疗伤,想必是瘴气与池水的属性一时互稳,却没料到事后会如此相冲,想必定是如此。轩辕公子是血脉心神相冲,乱了神智才做出如此荒唐行径的。“帝君宣称。君念珠和当时尾随的众大臣皱紧眉头。
父王摆明了是要偏袒这小子,但既然父王这样说,我也不好再多生事端,况且殷琛墨跟他去九重天上疗伤的过程我也不知一二,或许真会有父亲说的属性相冲的情况,但绝对不会这样简单,不然殷琛墨当时脸上显现的那些凹凸的口子又是什么回事。
算了,这次掰不倒这个人,还有下次。哼,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机会。这样危害仙界的人本公主是绝对不会让他留在我们之中的。
”虽是无心之过,但确确实实铸成了悲祸。罪不至死,轩辕琛墨也定要受到其他惩罚的。”帝君此话一出,人群纷纷松了一口气,目睹殷琛墨疯魔的一众仙臣也暗自一笑,君念珠右边嘴角一扬。果然,在帝君眼里,还没有人能特殊到赏罚不分的,哪怕他是留着半神之血的轩辕氏也绝不可以。
“剔骨,即时。刑司官长。”帝君气定神宁的掷出二字。
“臣在。”刑司官出列。
————“剔骨!?”场内轩辕府内的其中一人一声惊讶的呼了出来。
————“帝君,不可,这...可是极刑!!”风停云将军忍不住大喝一声。
————“既然轩辕少爷是因体内两股真气相冲才一时糊涂,帝君此番决定岂不是要让轩辕少爷仙脉断损?!”
“住口!轩辕府的人,你们虽是归于轩辕府,但别忘了你们效忠的人究竟是谁?是仙界,是天下善根的芸芸众生!仙界是为了担起守护大道的重任!还记得你们轩辕府究竟是为何存在吗?”帝后一声怒斥,台下顿时无人敢再造次。
一名轩辕府的将士回到:“以吾身护仙界,不计生死,无顾荣辱,以协仙界守大道之坦荡如砥。”
“好,是个忠士,亏你还记得轩辕将军几百年前每逢赴战时号令轩辕府内金瞳兵所说的话。”帝后凛然。
————“不要!”樊樱婳突然从人群中大声恳求,“不要伤害他!”她面色惊惧。
令狐顾不了伤势动用真气对着樊樱婳传话道:“他抵得住。”
“令狐公子,炽华链。”帝君探出手,令狐犹豫将炽华链一举稳掷于帝君手里。帝君再将炽华链转于刑司官的手中。
刑司官开口对殷琛墨道:“对不住了,轩辕少爷。”他欲使用炽华链捆绑殷琛墨。
周围人皆知,殷琛墨也是个难拴住的野马,桀骜得紧,奔浪起来恐是怕要将整个草原都要踏个地覆,虽有众仙和帝君在场,伤了他的尊严也难料他不会做出什么惊天破敌的荒谬事来。”
殷琛墨却反倒没有反抗之意,抬了抬手,淡然道:“不用,刑仙台是么?带路便是。”他目光森冷如冻潭,和往日一样,只是冰冷,没有情绪。
刑仙台不同于天庭其他地方,其浮荡的怨气被凝结压制在这刑仙台之下,应是某些魂灵死后不甘的叫屈。周围插满了长短不一的、刑罚罪人的器物,因几乎仙界无人错至受刑仙台的惩罚,所以那些刑器很少挪动。雕满图文符语的地面上隐约可见曾泼洒的殷殷血迹。
据说上一个上这刑仙台的人是一条东海的美人鱼,名为馥瑶。那条美人鱼不顾规条妄图拥有一双人类的双腿,违背天常。而后教唆天庭内重臣身边的仙鹤,往返仙界偷取仙丹。后罪行暴露于堂堂,其仙鹤打入可入而不可出之困狱——阿褥多罗,其美人鱼于众目睽睽之中诛杀之,魂飞魄散。
殷琛墨还是终还是被炽华链绑吊了起来,置于高处,他表情冷然,视自己的现状如从未发生。哪怕是准备受刑吊在高处的他气势仍于眼前这个帝君不相上下,恍惚间,他们的轮廓竟有些雷同。这二人是两种不同的无情,一个束于道,一个困于仇。
仙帝伸手,掌心朝上,信手拔来四周的一把刑具,镰状。
“天哪!难道说仙帝是要亲自行刑?那他还不——”一个仙臣话说完赶快捂住了嘴巴。
樊樱婳虽因令狐灏琮那句宽慰——“他抵得住”,却仍还是紧张得眉头拧得快要挤破眉心。她的汗水一顺至下,咬紧下唇,终是忍不住一冲而上,跪地:“无论是殷宫主还是轩辕公子,都是对小女恩重如山的再造恩人。小女愿代他受刑,求您!”她一头重重嗑下。
游子琴等人替她的鲁莽行径可谓捏了一把汗。
众人见这情形,面面相觑。君念珠站了出来俯视着樊樱婳忍不住直言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跟着他来到仙界的吧。之前我与你们一起除掉作乱的凶兽时无意之中观察你的用剑,招招迅疾,又颇有几分狠厉,很有几分殷琛墨行剑的影子。你是他的女徒弟不成?还是说你是他的...”君念珠歪嘴笑了笑,“情妇。”
啪!——
帝后一巴掌打到君念珠的脸上,这君念珠哪受得了,捂住脸,眼睛鼓大,愣住。
“身为帝女,出言如此不恭不雅。你是在讽贬轩辕府,还是在讥嘲你父亲让轩辕公子留于仙界是荒谬之举?”君念珠平日在虽是刁蛮,但在人多的时候也会摆出一副端庄客人的样子,可这时她受不住这个气,甩袖离去。帝后尴尬,对周围解释,“小女年岁尚小,尚未经事,还望诸位仙人宽容。”
轩辕府的人在四周瞪着远去的帝女和立于场内帝后,忿怒不已。
“姑娘,吾帝乃是一界至尊,所言既出驷马难追。报恩是理所当然,但在这件事上,姑娘还是不要刁难插足。”一位好意的仙臣提醒道。
游子琴上前把樊樱婳给拉用尽力气拉开后扶起,令狐意味深长的递来一个眼神,似在提醒樊樱婳一直想着他之前说过的那句“他抵得住”,然后用身体将樊樱婳挡住,似要不让她看见。
乍起的电闪雷鸣之中,只听见高处的人和那条炽华链跌砸的重重碰撞声。樊樱婳探出头,只见地上的人筋络鼓起,眼神厉然,上衣崩裂,乌发散了一地,一道深深的口子在他身上前后裂开,一根琉璃晶莹却浑浊充满污黑的骨头伴着血落地。樊樱婳半躯双手捂住嘴腿颤抖着欲要向前迈,却被身边的人齐齐拉住。
“噌”——
第二道被镰刀穿开的口子比第一刀下手更狠,顿时间鲜血翻涌,又是一根宛如被黑烟熏过的脊骨割落在地。殷琛墨的身子倦起,被头发缠绕遮蔽的脸看不见表情。
帝君将手上染满血的镰刀平抬在空中,刑司官长双手接住。帝君离去。
留下一众话语纷纷的人惊叹这殷琛墨这个人果然像是玄铁打得一样,受这样的刑罚都不吭一声,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痛得震破喉咙了。果然是殷琛墨,被帝君亲自行了刑还能爬着用手将自己撑在地上,真是命硬得可以。风停云和轩辕府的人上前赶忙将殷琛墨从地上背起,樊樱婳终是耗尽全力挣脱了游子琴等人的阻拦眼泪花花的跟着风停云他们走了。
“留我单独跟她说些话吧。”殷琛墨让轩辕府的人尽数退出房中。
樊樱婳的眼泪打落在殷琛墨的脸上:“樱儿,有什么值得你落泪的?我现在这副憔悴样子和那天你见到的那个魔头才是常态。”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墨哥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怪我没有能力杀掉那个牛兽害你......妖变。”
殷琛墨眼睛里闪过一丝小小的惊讶。果然,她知道了,想必是展鸿胤告诉她的。
“你,没有必要将我的错总揽在你身上。那些人界士兵是我杀的,令狐灏琮的手指是我砍的。看到了吗?那就是我,剑一绝情,谁都不认。”
“对不起我...墨哥哥,那天不该对你使性子。”她懊悔。
“我夺了他两根手指,你的确该怨我。毕竟,他救你的次数,不比我少。”
墨哥哥,他是在吃醋吗?
“现在,你还怨我么?”殷琛墨开口。
樊樱婳握住殷琛墨的手,垂泪,谈吐:“我不怨,我怨所有人,都不会怨你。当时,我只是一时不知道怎样去面对你。”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时候,我的剑也指向了你。若还有下次,别那么傻了,记得躲开。”
樊樱婳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