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凡随意将眉头一缩,手一轻甩,用毫不客气的语气道:“这怎么能叫轻浮呢?爱美之心人皆有知。若一个人连‘美’这个字都不会感知,那又如何发现这世上与之并肩的‘真’与‘善’?我是一个书生,赞叹赞叹美的事物也算有所唐突姑娘吗?”
王永青不知如何对答,她和他根本不是一类人哪里能理解他的想法,只好冷眼一睇背对着他端庄的坐在木凳上。
“师姐,任公子!”
急促的脚步声踏在凉冰的石地上,一步一步将石地踩热。
奔跑而来的蓉师妹声音中含着掩盖不了的激动与喜悦,她扬起嘴角如向日葵般洋洋。
“蓉儿,何事讨你欢欣成这副模样啊?”
“师姐!师傅允许收任公子为宗内弟子了!“
“可…任公子没说要留在咱们百药宗。“王永青言语冷漠、充满排斥的语气答道。
“你难道希望任公子离开这里不成吗?“
王永青沉默了,如林中风过后又恢复安静的竹子。
王丽蓉的目光一愣将目光转移到任子凡的身上,任子凡有些无所适从,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留还是不留。就在几番纠结后,他不顾身负重伤忽然扑地叩首道:“子凡在这里感谢蓉姑娘和青姑娘的大恩大德!“
王永青仍是不动声色的斜眼撇着他。
她的心底隐隐有些窃喜,不过她不愿让这颗种子发芽。
“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王丽蓉将他轻易的扶起,她就在触到任子凡的双臂时不由得感叹这位公子的确是瘦弱非常!
“救死扶伤对我们药仙来说本就是分内之事。就算那虎妖爪下的穷途之人不是你我和姐姐也定会出手相救的。”
丽蓉满含春风的微笑道,话中流露出身为药仙的自豪之情。
“你是怎样说服师傅将他这个好无根底之人收为弟子的?百药宗历来只有女弟子,难道因为他还要开个先河不成?”
“我也不知师傅为何会如此爽快的答应。”王丽蓉眼神又明亮变得灰然,又突然变回明亮道:“总之师傅是同意让子凡留在咱们百药宗了!不过…师姐,师傅叫我们抄一百遍《六界常用药谱》和五十遍《六界毒草集》……。”
“什么!?这么多!抄个一年半载也抄不完把!我可不愿意为了这个家伙抄这么多的东西,而且他这和娇病女子差不多的身骨能经得起我们炼药时偶尔以身试药的折磨吗?反正,我是不愿,你爱抄你自个抄去。”
“子凡真是何德何能遇上两位心地如此善良的姑娘。子凡愿为了两位姑娘分担所抄写的东西,好歹我也是个书生抄起来应该比其他人要快许多,这样我也能从中学会很多药仙的东西!”任子凡并不因王永青方才的冷嘲热讽而有所气馁和退怯,反而更加乐观的对待她轻蔑的姿态与带刺的言语。
“子凡,以后得改口叫我们师姐了!”丽蓉拍了拍任子凡的脊背,玩笑道。
王永青缄默的呆坐着,听到王丽蓉的话心中略有不畅沉拍木桌泄气而离,任子凡和王丽蓉有些低落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摔门的巨大声响荡起阵阵尴尬的横波。王丽蓉别扭的扯出僵硬一笑。
一只青雀踢落了几片古旧的红瓦,声响轰耳,让房内的气氛更加尴尬非常了。
“今日,本尊有一事向诸位弟子昭告。“
王宗主浑厚的声音震醒了仍留些睡意的清晨。
众众弟子黄衣浅浅,议论一片。
因为百药宗已经许多天没有什么事能让王宗主如此郑重的宣告了。她们猜测着、期待着。可宣告的事却让她们始料未及,既不是宗主继位之事,也不是集体远行采药之事。
任子凡不知何时也已经穿上一件宽松而不大合身的浅黄长袍,因与其他女衫看起来差不多的缘故他鱼目混珠的杂在众弟子之中,他低着头,系着发,一声不吭,屏住呼吸,努力不引周围人关注。但这些弟子可是眼睛毒辣十分,她们平日里可没见过他,要怪就怪任子凡长得实在太与众不同了,换个词来说他实在有些“美若天仙“。如此引人注目的人如何极力掩饰自己身上的光芒都无济于事。
“喂,你认识你旁边那个姑娘吗?她长得好漂亮啊,连青师姐都比不上!“一无关粗糙的女弟子对旁边的人问道。
“以前没见过,或许是新来的弟子吧。”
“我宣布,任子凡为我宗第一百二十八代弟子,修入仙道,与众弟子和睦相处,亲如一家。从此用心专研药仙之法,不得与妖魔有丝毫瓜葛,以悬壶济世为己任。一心求道,有朝一日必定会修成仙骨与天地同寿!不负为师期望,谨遵宗内戒令!“
“师傅,他是个男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难道师傅真的为了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开了先河坏了规矩吗?!“
王永青尖锐的质问如晴天霹雳惊击在大堂之上,所有人不由得一颤,窃语滔滔。
——“这个漂亮姐姐竟然是个男人!怎么会这样啊?“
——“百药宗从来就没有收过男弟子啊!宗内突然来了个男的多别扭啊!“
——“宗主,这样岂不是乱了戒律?”
又有一派不同看法的声音传出。
——“宗主,那古旧的规矩早也该改改了。”
——“对啊宗主,规矩是人定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就难道还有人敢抗议不成?”
——“留下他吧!”
这群为任子凡说情的弟子大多都是被他的容貌色迷了心窍。
王宗柱愤愤地望着王永青,无奈又气急败坏。
为何非要与挑起争执弄得为师无法下台呢?我这样做,自然有我这样的道理。
“悬壶济世就是本就是我们身为药仙的责任!”“如今任子凡无处可去,难道让他孤苦伶仃飘摇过世?收留一人对于百药宗来说是小事一桩吧。难道你们的的善心都被恶狼所食?”王丽蓉声嘶力竭的大吼而出,一向性格活泼和善的她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
“好了,我心意已定,木已成舟,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为师大不算将这水重新赶入桶中。休要再言辞激烈的造次!你们是觉得日子太清闲了吗?方才任意说话的人自觉统统将《炼药医者心经》抄上三十遍!“王宗主瞋目对众,气势汹汹,发尽上指冠。
你们这群口无遮拦的孩子,真是自讨苦吃。
“哼!”王宗主使劲挥了挥右袖,扇起阵阵怒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只留下哗然的众弟子。有对任子凡饶有兴趣的前去搭讪;也有古旧派的弟子在一旁投去鄙夷目光的;当然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结队而去;甚至有…恶狠狠如凶狼盯着任子凡的。当然此人是王永青。
她正在气愤于师傅的打破门规收任子凡为宗内弟子,也在为王丽蓉方才与她顶撞所气。
这个瘦骨嶙峋的呆家伙如今真成了自己的师弟。
局势不可逆转,看来她真的避无可避了。
“子凡,师姐说你不是块好料,开始我也这样认为,可却没想到,你挺有天分的!”蓉师妹正摆弄着任子凡调配的修骨复肌膏。
任子凡听到王丽蓉额夸赞不好意思的微笑。
“这点浅薄的才学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也不嫌丢人现眼。”王永青有些傲气的说道
“是啊,我们青师姐的天分岂是我们这些庸庸之辈可比的吗?”王丽蓉话中含刺的答道。她从小在各个方面都不如王永青,但她也没有对王永青有任何的不尊敬,如今却…。
蓉儿难道真的要为这个家伙与我撕破脸皮吗?
王永青再度沉默地拂袖而去。
夜色用浓墨晕开,沉月化水,竹叶你推我挤的沙沙声引得王永青更为不快。
她抄起短剑在山腰的竹林中独自起舞。这次,是她一个人偷跑出去的。没了碍事又行动笨拙的蓉师妹尾随一切都变得比以往哪一次都顺风顺手。可她竟然有些不习惯。这片竹林曾是她与师妹的秘密之地,如今只能只身与满地斑驳杂乱的竹叶为伴。今夕何夕兮!
短剑也似通主人心绪般行云流水的在竹林里来回翻转。它也想替王永青斩断成捆的烦丝。现前也只有用着悬空的竹叶泄气了。竹叶一分为二,再一分为二…。剑影竹影默契的相合,剑气在林中刮起阵阵卷风,将她的心潮越撩越起,将她们的思绪越打越乱。她感觉到自己有些运气过度手臂疼痛难忍,只好停下来踹几口清新空气。
“师姐,你当真那般讨厌子凡吗?”
王丽蓉从一族青竹后缓缓踱去。
王永青冷撇了她一眼,轻哼后欲要离去。
“子凡他哪里碍着你了?“王丽蓉脚步轻盈的尾随王永青其后。
“他没有碍着我,是我碍着你们了。”
“师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没什么。我走了。“遂如鬼魅般走得决绝,杳无踪迹。
自此后的几日两师姐妹都相对无言。
灿金与殷红交织的流华倾入大地,云如被翻来覆去搅乱般混沌。
百药宗子云亭中几名偷懒的小师妹正在交头接耳。
“嘿,你们知道吗青师姐和蓉师姐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了!“一个扎高头发的女弟子向其他人八卦道。
“该不会是因为那个任子凡吧?“锥脸的一个女弟子答道。
“我看呐定是那个新来的惹祸!“另一个鹅蛋脸的女弟子答道。
“任师弟好帅啊!我看他比青师姐还要有天赋呢,要是我以后勾搭上了…“
……
这几人正是上次的长舌女,果然本性难移。
“别说了别说了,前段时间的事难怪你们还没忘吗?这几日啊青师姐的脾气想当暴躁,常四处转悠一会儿转到子云亭见我们偷懒定要重重惩罚我们!”
“对啊。我还听说青师姐的听觉甚至比嗅觉还灵敏!我觉得千里耳都不用在天庭当差了干脆让青师姐替他得了!哈哈哈…“
“呵呵,可别这么说,若青师姐真是千里耳的话我们就惨咯!”
“走吧走吧,可别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偷懒,倘若师傅知道了下场不知道有多可怕呢。“
她们心慌步急的慢跑出子云亭。那位鹅蛋脸的女弟子步履略迟,而哪位走得最仓促的女弟子往后催促道:“你走快点行吗?你还真以为你是蜗牛啊!”却不巧望见子云亭上立着一黄衫的婀娜背影。她身材匀称,仰头望向夕阳,长直的发在风中如密集的柳絮般飘洒,遮蔽了落日的光芒,一览风光。她别过头带着如野猫犀利的目光道:“我最讨厌有人嚼舌根了,上次你们真以为我没听到吗?若还有下次你们的舌头恐怕就没那么轻松了,我新炼制了一种能使舌头不听使唤的药若是方便你们来帮我试试药可好啊?“
三个女弟子吓得脚耙手软,其中一个跪倒在地磕头大喊:“青师姐,是师妹的错!师妹以后再也不敢背着说师姐您了,青师姐你宽容大量饶过师妹吧!不要告诉师傅我们偷懒的事!”
平时只是有些严厉苛刻的师姐顿时成了一头杀意横生的漂亮母狮。
“算了,你们走吧。不过在我没反悔之前,赶快给我滚!”
三个女弟子如战败的小兔落荒而逃。
后几日两姐妹仍是相对无言。王永青仍是处处刁难任子凡。她见到任子凡和王丽蓉整日黏在一起只觉得心头越发苦涩。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现在王丽蓉只是她登上掌门之位的对手罢了!
清晨天地曈昽,清风徐徐拂上青山,云雾缭绕,为碧树繁华着了衣裳。
斑驳的青石阶留下来去的足迹,苍苔越发得茂盛铺满了台阶。庭院繁多的百药宗却显得庭多人空。王丽蓉与任子凡在一偏僻的庭院练剑、炼药、谈天说地,犹胜兄妹。
冷寂的石桌与石凳因他们的到来而变得温热,他们悠哉乐哉的坐在石凳上托着腮望着婆娑的树影日光。
鹊啼、虫鸣、风动叶之脆声巧妙的织在一起,一派生机勃勃,如正年轻的他们。此时再没有人来干扰属于他们的宁静。
就在几片落叶簌簌落地时,王丽蓉唇齿轻启,似要说什么却仍犹豫。
一秒,两秒,三秒……
她的唇齿却还是无动于衷,如刚欲放的花却迟迟不肯从花苞钻出。她陷入了漫长的挣扎,身体僵坐在原地,想讲出口的话在嘴边打转。
没什么好怕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王丽蓉你当真这般怯懦吗?
“子凡。”
“嗯?“
“我为什么见到你心就咚咚直跳激动不已啊?这难道是那些凡夫俗子口中的喜欢?“王丽蓉双颊绯红如初桃,低着头娇羞的问道。
“哦?我知道了。”
见任子凡答非所问王丽蓉就不敢再自作多情的说下。他说他知道了,这算是一种婉转的拒绝吗?
忽然,任子凡又道:“蓉儿真的是好可爱呢。”他温柔的笑容让王丽蓉心生神往、头昏目眩。
他刚才叫我蓉儿!?他应该对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吧!
王丽蓉喜逐颜开,眉目皆笑成一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