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透凉,凛风刺骨。
樊茵的咳嗽随着岁月退役越发得骇人,有时半夜的咳嗽动静太大还会吵醒樊樱婳。樊樱婳这些天过得挺不是滋味,她担心怀空大师那个可怕的预言,看着娘亲的病情点点滴滴的加重,心惊胆战了起来。家里开支在娘亲的病情下用得所剩无几,樊樱婳看着无能为力的自己实在是厌恶至极。
淄樱城的张大夫每隔几日便要来樊家看樱婳那病重的母亲,药物在病入药膏的樊茵面前显得无能为力,张大夫总是摇摇头满脸无奈的叹息,叮嘱樊樱婳几句用药之事,所开药材也只能解一时之急,药效过了又是痛彻心扉的疼痛。樊茵偶尔还会咳出一滩有一摊斑斓的血迹,看得樊樱婳心头一阵乱麻缠身。
之前的樊家还算景胜,樊茵这些年来替邻居缝缝补补,给官宦家庭当当下人洗洗衣服也节省了不少钱存起来,就是怕以后不备之用。樱婳常懊恼自己不能提娘亲分忧,就常在家里打理家务,继续读书认字,她比邻居家那些丫头文化水平要高许多。樊樱婳这孩子并不甘做笼中之鸟从小就幻想外面的世界多宽广,也想出去闯一番。心想天下之大,肯定有一方天地是我樊樱婳能够待下去的,我才不愿做什么深闺小姐,去闯荡江湖那才够自由自在呢,想去哪儿玩儿就去哪儿玩儿。
“樱儿…张爷爷有件事儿必须告诉你,希望你可以坦然接受。“白鬓如雪又矮瘦如短竹张大夫面对着樱婳,语气意味深长,眼神深邃沉重。
“张爷爷你请讲,樱婳很坚强的,挺得住。“
此时的樊樱婳已猜到许多却又不敢去相信。
娘亲…她是不会离开我的…她对樱儿我那么好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我,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世上呢…。不…不会的…
“你娘亲大限将至,张爷爷是真的尽力了,也怪我医术无能吧,但她早已病入药膏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早点准备后事吧。”
张爷爷无奈的摇摇头,似在怨自己医术不精救不了这个善良的女人。是啊,樊茵一走,这世上樊樱婳就真的,一个人了。
月黑风高的深夜,夜黑得那样彻底,伸手不见五指,大概嫦娥休假去了吧。朦胧中带点刺骨的冰凉,霜冻得樊樱婳裹紧被子捂住耳朵睡觉。静得那样吓人,针掉下来的声音都显得清晰透亮,人与世界同眠,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樊茵。
樊茵那震耳欲聋的咳嗽声再次半夜吵醒了半夜正在梦里云游的樊樱婳。
“樱婳啊…樱婳……”
樊樱婳惊慌失措的俯身在樊茵床边,看着憔悴消瘦的母亲眼中的泪水如滔滔江水顺流而下。面前的母亲脸色苍白无力,旁人一看定知受了不少病痛折磨,那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令人唏嘘。头发乱得不成样子,可以联想到娘亲日夜翻滚在床咬牙忍痛的艰辛,额头侵满了汗水夹杂了些许泪水,平日为邻居缝缝补补生了老茧的手向樊樱婳支去。
“樱婳…娘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这孩子了…”
樊茵说到这儿满心的内疚,眼角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了。她不想再孩子面前哭,这样樱婳肯定更加难受,她咬牙紧嘴,盯住房顶,让晶莹的泪珠在她眼中来回打着转,生怕掉落惊扰了这良夜的幽。
“没有,吃任何苦都是值得的,没有什么比娘的身体更重要啊。娘你一定会好起来,你不要丢下樱儿一个人…娘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吗…”
樊茵沉默了好一阵子,只是不停的叹息再叹息。
这寂静的夜被这情节所打扰,外面刮起了秋风,像是山谷中的野兽在做最后的呼啸。风声掺和着樊樱婳的呜咽声以及樊茵的叹息声,悲哀极了,凉的感觉透到骨子里去了。
……
“樱婳,原谅娘的自私,娘硬撑的真的很痛苦,我就算今天不走也过不了几日会离开你,我现在对你而言就是个累赘给你增添生活得负担罢了。好孩子,你就让娘走吧…娘虽是一万个不放心,但也只能如此了…希望你不要怪罪娘亲,等你长大了就能理解娘亲这番的良苦用心了…”
樊茵一直在眼中打转的泪水被浸满,模糊中看不清樊樱婳稚嫩乖巧的脸蛋。她要再看看她女儿的脸,最后自私一次。泪水猖狂放肆的随意滴落,樊茵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用最后的力气支撑在床上,缓缓坐起来,樊樱婳如临深谷帮她坐起来,倚在床头。
“娘……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会没事的…一定不会丢下樱婳一个人的…”
樊樱婳面对大限已至的母亲泣不成声,想开口说话尽显得这般语无伦次。
“樱婳…娘是真的要走了。。以后的日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其实袁家那个男孩子真的挺不错。。你要是听娘一句嫁给他。。当然你不愿意的事娘也不会勉强你…毕竟娘最大的愿望就是樱婳在这世上生活得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
这时候的樊茵以后气力无多,樱婳用手擦去樊茵脸色的滚滚热泪,一滴一滴像水灵般滑落脸颊,唇边,喉咙,锁骨,侵湿了衣裳,再跳到地上,像在人身上嬉戏的精灵。
“娘…不要……”
樊樱婳双手紧握着樊茵的左手抚在她的脸上,樱婳的泪水浸得樊茵手边的锦袖湿透了,如雷雨般放肆的滴落在樊茵的手上、袖上。口中的千言万语都凝成一句“娘…”是何等的无力呢?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心头的刺痛已如蝼蚁般啃噬着她的身心,让她面临万念俱灰的绝望。
“樱婳。。娘的。。那只弓。。箭名为极乐。。弓…在日后或能…在你危。。难之时…排上用场……在娘的。。枕。。头下…有点积蓄…我走…走…了。”
就在刹那,樊茵的手变得透骨奇寒,僵硬无法动弹,樱婳觉得自己就像握住的是一块凉石头怎么可能是朝暮相对、和蔼可亲娘亲的手呢!?
她不相信…但在这漆黑夜里也慢慢清醒了。。
她以后的日子还很孤单。。没有时间脆弱太久。。没有资格放纵自己因为娘亲死就堕落…
理智是她仅有的选择。
过了几日,好心的邻居帮樊樱婳把樊茵的丧事草草办了。呆站在樊家门口这时,袁家的母亲向樱婳靠近了过来,用同情的眼神呆看着这个孩子。
“樱婳…你娘亲在生前给你和振宇订了娃娃亲,要不,你留下来住在我们袁家吧,我们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你的,只要你嫁给振宇,你和振宇是周围邻居看着长大的,虽然平时你俩没怎么说话也没啥机会碰面,但振宇从很早以前就偷偷意中你了…”
袁大婶这话说得勉强,是怕这孩子知道父辈偷偷早订了娃娃的事儿惹得孩子不高兴。但又为儿子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没办法才在这个岔路口不好意思的提亲。
“大娘…我知道这个事儿…娘她生前问过我。。不过你也知道感情这事儿不好勉强…我也什么都不会留下来只会给袁家添麻烦的…况且我对宇哥哥本无男女之意…”
这场面显得有些尴尬,毕竟这也是袁家一厢情愿的事,看着樊樱婳一脸的不愿意袁大婶在原地呆住不动沉默了。
“孩子,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袁大婶表露出始终不放弃的姿态,争取机会想让樊樱婳同意。
“真的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一个我不爱的人“
“哦。不就因为感情嘛,现在又有多少正经人家结婚之前认识的,不都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吗?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大娘我……”
在樊樱婳正要开口争辩时,袁家儿子袁振宇走了过来。
“娘,算了。人家姑娘不愿意,我们就不要勉强了。你先去忙吧,我想单独和樱婳说两句。”
袁振宇话说完,袁大婶就从旁走开了,她应该很信任她儿子的能力吧。
“樱婳,你听我说。我是真的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请你给我个机会,我会用行动证明我是真的喜欢你。留下来吧。“
“宇哥哥,对不起…真的不能勉强…“
说完樊樱婳就转头向屋内走去,她知道,她说得越多,袁振宇就会期待越多,倒不如不说,这样对双方都好。
“她在这淄樱城无依无靠一个人,至于何去何从,她迷茫了。娘亲留下的积蓄本就不多,她一个小女孩子以后还得靠这钱谋得生路。又想起怀空大师的话,十七岁那年还必须去幻月城找慕容净尘,她根本没听说过什么幻月城。连生计都成问题。她万般为难,不过照顾自己她倒不成问题,她小时候可是山中长大的孩子,山郊野岭呆多了,外出她倒不是特别害怕,但这里不是龙泉,四处都有坏人啊。
忽然。
“叮——叮——“
手上捆绑的铃铛滑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动人的声响。
脑袋一转。
对啊!去焚灵宫找大哥哥!他肯定能帮助我的!
她也不知为何对殷琛墨如此有信心,毕竟他们也只是一面之缘,真的会收留她吗?她又有点儿担心,毕竟她会的东西真的很少也顶多识得几个字而已。但殷琛墨给樊樱婳的印象着实深刻,似乎有着羁绊指引着她,走向殷琛墨。
樊樱婳草草收拾了上路用的盘缠和一些衣物,业业矜矜层层用棉布包裹好了极乐弓。往殷琛墨曾经说的北方行去,满怀期待,又有点儿害怕,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城。对外面充满了问号。
袁振宇站在樊家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樱婳,你要去哪儿?”
袁振宇脸上显出焦虑的神情,有点慌张,又紧锁眉头。
“我…我的事不用你管…”
樊樱婳面对他的发问,头一懵不知如何回答,便冷漠的甩出了这句。
“好吧。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的。你走吧。“
袁振宇扬起嘴角真诚而清新俊逸的笑了,樱婳虽对他本无意思却也不由得为之荡漾几秒,多么纯净如同白莲的笑容啊,如阳春三月的清风拂面。过而,让开了挡住樊樱婳的去路。
“保重。“
袁振宇侧着身子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谢。”
如西湖水碧波荡漾的眼神,樊樱婳嘴角描绘出如月牙般的弧度,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她知道前方迎接她的是无数挑战和孤单的日子,但,她不怕。
一想到殷琛墨心中的万般委屈千般忧愁都随风散去。
呵呵,墨哥哥,等着樱儿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