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渐渐染上天空,在黑色的背景上绽放出一朵朵娇艳的花,繁盛的夙家便灭在这娇艳的花朵里,甚至来不及反应。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夙家的后门窜了出来,近看,是一个中年妇女,背上大约背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逃了出来。少女昏睡着,冷风吹起她的头发摩挲着她的脸。这样的时刻竟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待看见黑色斗篷下的脸,妇人暗松了一口气。抬头再望向黑袍人时有种说不出的伤感与洒脱。
她把背上的少女交给黑袍人:“好好照顾夙柒……”
望着妇人离去的背影,狂风卷起的的长发,似乎铁了心要把她单薄的身影吹倒,黑袍人沙着声音说道:“你真打算回去么,毕竟……”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同生,共亡。”妇人转过头来,竟笑着说道:“我会回来的,如果夙家能够渡过这个劫难。”说完绝然而去。
那是不可能的。黑袍人抿了抿嘴,看着她孤独的身影重新被大火吞噬。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但飞蛾也有那追求光明的勇气吧?黑袍人悲哀的叹息,几个飞跃而去。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个令符城人们都心有余悸的大事:
一直在符城繁荣昌盛的夙家,一夜之间只剩下焦木与尸体,谁也不知道谁灭了夙家。
……
夙柒窗户望去,望着那暮日叆叇的天空,一只鸟禽从中飞过,也许它是被鸟群遗忘而落单的鸟。就像她自己。她把手伸出窗外,似乎想要抓住她和鸟儿的命运一样。她多么想回去啊,回到符城,他的家乡,然后回到她的家,那里有她亲爱的家人,有她的玩伴,有她熟悉的街道,有她熟悉的商家小贩。可惜符城已不存在夙家了,自那天以后,就不存在了,她也不敢回去。也许几年以后,夙家会被曾被它踩在脚底下的家族所代替,人们开始忘记那个繁华一时的夙家。想到这,夙柒的眼睛湿润起来,她究竟得罪了谁呢?
“砰砰”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夙柒张了张嘴,从喉咙传来的是阵阵刺痛和一个个难听而沙哑的单音词,她摸着嗓子,用另一只手用力敲着床,好让它发出较大的响声让门外的人听到。
似乎听到了敲床声,一个留着一圈白色胡子的老人端着一碗黑漆的药汤推门而入。老人佝偻着背,也许因为他留着胡子,看起来很慈祥,让人亲近。他看见夙柒摸着自己的嗓子微微笑了笑:“难受吧?来,孩子,把这药喝了吧。”
夙柒听话的接过碗犹豫了一会屏住呼吸,咕噜咕噜便喝了下去。她把碗放在一边的木凳上,瞥见那一头嚣张的白发,把头转了过去,她最见不得老人家的哀态了,因为她一看到,同情心像水一样,断不了,堵不住。清了清嗓子,夙柒沙着声音说道:“你认识我母亲。是她叫你照顾我的。”
面对这样的肯定句,老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她一定是丢下我,与夙家同生共死了吧?”
窄小的房间里安静无比,夙柒等了许久也终没有等到虽然她已知但仍想从别人嘴里说出的答案。她把头转过来,直视着老人,老人真的是太老了,那深深的皱纹,就像粗壮的树根纠缠交错一样,树根间那双细小浑浊的眼睛躲闪着。夙柒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问道:“是不是?”
“……这不怪你母亲。”夙柒看着老人干裂的嘴唇终于动了。
像是认命一样,夙柒原本直直坐起的身子软了似的缩进了被窝,用被子把自己全身都包裹起来。良久,才从被窝传来闷闷的声音:“我从来没有怪过她。”
那是假的,她讨厌母亲留下自己一个人和父亲走了,同夙家的一切走了,但她也爱他们。
夙柒听到凳子挪动的声音。
是老人站了起来。他拂了拂自己的衣袍,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些,然后走到木桌旁,沏了一杯茶,往茶里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晃了晃杯子,端起走到夙柒床边,对着闷在被子里的夙柒说道:“你难道没想过报仇?”
听到这个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敏感的词,夙柒噌地坐了起来:“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这个得你自己去查。”老人把茶杯递到她面前,“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
“对你有用的东西。”
那混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茶水让夙柒一沾唇便趴在床边吐着舌头,差点把刚喝的药吐了出来,“苦!比那黑漆的药汤还苦。”夙柒说道。
老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夙柒脊背发凉,冷汗直冒,“喝吧!它和你一样,和你以后的人生一样苦。”说完便起身离去。
沉思着老人刚才说的话,夙柒盯着在茶杯里荡着一圈圈涟漪的茶水,依稀能从中看到自己的脸,夙柒一口喝了下去,难受得闭着眼,整张脸似乎要皱在一起样。她无力地趴在床边。
既然如同我以后的人生一样苦,那就让它来得快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