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一篇小说中写了我曾经的一个朋友,做了一笔大生意,赚了一笔大钱,生活由此步上康庄大道。但他阔了脸没变,常来找我聊天叙旧,我感激涕零,每次他走后,我都对妻子说,多好的一个人哪,发财了还记挂咱穷人。可是,当我买房子向他借一万块钱时,他就像响尾蛇一样,摆了一下尾,“哧溜”一下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后来我琢磨出一个道理,很多曾经的熟人富了以后,往往窜到你面前,胸脯一拍:“有困难,找兄弟!”其实是不到你身边晃悠晃悠,显摆一下,他不甘心。当你真有困难找他时,他就像我那位朋友一样变成响尾蛇“哧溜”一下从你身边溜走了。
不过,事情也有例外,我有一个同学就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同学叫介一。
介一的创业史在此我不赘述,大致情况是,我们高中毕业后他就去了南京,先是做小生意,现在是一个集团公司的老总,身价千万。
介一为人低调,起先一帮同学很少有人知道他发了。但知道他在省城,有事来南京,总不免和他联系一下。
他见同学,从不开车,也不预定酒店,而是打的或步行到约定地点,然后和你边逛边闲扯,然后随便进一家饭店,喝两杯。当天不走,他就给安排旅馆,从不把同学带到他公司去。
介一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说大家生活得都不容易,如同学来找你,你搁那儿显摆,什么都五星级待遇,就会增加其自卑感,认为自己生活不如意,以后不再找你玩。还会给对方带来一定的心理压力,影响其正常的生活,甚至给整个人生都罩上阴影。
我很赞同介一的观点,我们有一个至今还在老家当农民的同学和介一相处很好,每次来省城找介一,介一都在普通的饭店招待他,但他们聊得投机,玩得开心,介一从不炫耀自己事业上的成功,总是说在外混日子不容易,自己打拚多年,累啊!所以至今他们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然而情况也有例外,一次,一个在家乡机关做个小干部的同学来省城开会,和介一联系上了,介一就领他去了一家中档酒店。回来后,这个同学就说,听说介一在省城混得如何如何,也不过如此嘛。
后来他又听说介一的公司开得很大,每天营业额都要运钞车押送,这个同学就更不满意了,说有钱人都是吝啬鬼,越有钱越吝啬,我去找他,他竟然拿20块钱一瓶的酒招待我,在这里,我们哪次进饭店酒不是剑南春、五粮液,茅台也没少喝哪!
我了解介一,他一点都不吝啬。我和介一已相处多年了,我说是作家,其实也就在省城一个区的文化馆写点宣传材料小戏什么的。介一也爱好文学,常来向我讨经,我也不客气地对他的作品进行点评,有时把他批得狗屁不是,但他总是心悦诚服。他还经常从我这里借书看,倒不是他不愿买书,而是我有买书的喜好,他想看的书我这里都能找到,他也就不用去费那个心了。在一起喝酒,大多是他买单,我要付钱,他就说,你我之间不要分得那么明,我所有的书都是从你那儿拿的,而且省了多少买书时间,不是钱吗?还有你对我创作上的指导,那是钱买不来的。我也就不再和他客气了。有一次我父亲病了,需做手术,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只好找介一,他二话没说,拿给我两万块。
尽管介一为人低调,他在省城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总还是被好多同学知道了。这次,两年一次的家乡同学聚会,有几个同学闹着非得让介一做东,介一就不好不参加了。这天,介一来了,大家互相问好,握手寒暄,交换名片,几年不见,很多同学都有不少变化,事业上也有不少长进,虽然没有特别的大官,但名片上挂着局长、科长、校长、总经理、秘书长等头衔的还是有不少。我一看,介一的名片上却写着:你的同学/介一。没有其他任何头衔。
宴会前是同学挨个发言,轮到介一上台,他刚说了一句大家好,就双手捂着脸,把头埋在讲台上,大家不知他怎么了,接着听到好像是抽泣声,接着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擦擦眼泪说:“其实,我这次来,就想在同学们面前大声哭一回,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受的委屈太多。大家也许认为我是成功的,可成功的背后,有多少辛酸和苦痛?因为很多事不能像同学间那样去相处,很多苦也不能像同学间那样去叙说,只能一个人咬牙去扛。我也知道,我们都长大了,要面向人生,不可能停留在校园美好的回忆和少年的纯真之中。但是,真的,我向往和怀念我们相处的那段少年时光。虽然我们也许说是成熟了,但希望我们依然怀有那份少年情愫…由于人生的目标不同,我们的经历、职业也就不同,但我想说,不管钱多钱少,职高位低,我们永远是同学!”
介一的话博得大家热烈的掌声,有几个同学情不自禁地相拥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