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洼有两个石匠。一个姓贺,一个姓洪。
两个石匠门对门,洪石匠是孤儿,贺石匠也只有一个爹。两人一同拜师,学同一样的手艺。师成后自然而然成了搭档。在冯家洼一带,只要你看到背着帆布卷儿的两个石匠,不用问准是贺石匠和洪石匠。
一副门石,一人一半,凿成后,就像出自一人之手。一对磨盘,一个凿上盘,一个凿下盘,完工了,两个磨盘一合,豁嘴吃甘蔗--正卡。这样,冯家洼一带人家有石匠活,不管需工日多少,请贺石匠必请洪石匠,请洪石匠必请贺石匠。
有一日,和贺石匠有点疙瘩的人来请洪石匠没有请贺石匠,洪石匠嘴上答应了,却磨磨蹭蹭不走。那人醒悟了,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贺石匠家。洪石匠这才背起包着锤头、凿子的帆布卷儿。
可没人想到这一对亲如兄弟的石匠之间也会闹出矛盾来,原因是贺石匠染上了赌瘾,任凭洪石匠怎么劝就是不听。洪石匠自己和冯大的婆娘好,不知道贺石匠也被这个婆娘勾上了。这女人表面老实乖巧,骨子里却是个水性杨花又贪财。贺石匠的血汗钱哪填得下这无底洞,便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赌又常输,便向洪石匠借。洪石匠劝他不过,只好多少借点给他。对半分的工钱,有个零数也都归了贺石匠。
漏屋偏遭连阴雨,贺石匠的爹突患重病。贺石匠身无分文,只好去找洪石匠,想借5000元替爹看病。洪石匠汉口气,摇摇头:“那么多数,我真的拿不出来。”
贺石匠愣了,他没想到洪石匠在关键时刻不帮他。“没钱,纯是鬼话!”--这话贺石匠没说出口。他一直和洪石匠一起做工,洪石匠有多少钱,他清楚。贺石匠在心里恨洪石匠不够仗义。
从此以后,贺石匠和洪石匠虽在一起做工,但话明显少了。
再后来,两人干脆各干各的活了。
有一回,洪石匠外出做工回来,在半山腰被人用石块砸了后脑勺,掏了工钱,推下了悬崖。被人发现,救了上来,已经不行了。
贺石匠来看洪石匠,洪石匠示意看他的人都出去。他断断续续地对贺石匠说:“老兄,我知道你对我有陈见,其实我也是有苦难言啦。你不知道,我跟上了冯大的婆娘,她答应我要和冯大离了嫁我。时间久了,我才觉出她只是想诈我的钱。那次大叔生病你向我借钱,我手里确实没有啊--都被那个女人吸去了。这事我又不好对你说。后来,我就再也没有上她的当了。”说着,洪石匠从枕下摸出一个布包,对贺石匠说:“这次,我被人下了黑手,其实我身上不过有两月的工钱。唉,人啦!我恐怕活不成了。你我都是孤身一人,上无老下无小,我这点积蓄,你就留下吧。望你千万别再赌了,找个好女人,成家好过日子。你我做了多年石匠,却活得不实在,没有石头硬气…”
洪石匠去世后,贺石匠一改恶习,本分地做手艺。后来,娶妻生子,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的。
贺石匠老了,不再替人家做石匠活了。他叫家人把沉沉的一块大石头运到洪石匠坟前,整天在那儿凿打,常到深夜。家人不知他要干什么,劝也劝不住。
一天夜里,贺石匠没有回来。家人找到荒野,贺石匠直挺挺地跪在洪石匠的坟前。再细看,却是一尊石像。
贺石匠手握锤凿,倒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