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到市里参加一个活动,结束时已是深夜。由于第二天有工作必须赶回单位,我决定连夜打的回去。
凌晨1时,我站在街口拦下一辆富康。上车后,司机一听我要去200里外的山城,浑身充满了警惕。看样子,他的内心也斗争激烈。去,天黑路远,格外辛苦;不去,如此赚钱机会,实属难得。
于是,司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对我炮语连珠地发问:“请问您是几个人一起走?”
“一个人。”
“去干吗?”
“回单位。”
“这么晚回单位?”
“明天有紧急工作。”
“请问您是什么单位?”
“…”
我明白了。司机担心遇见歹徒劫财劫物呢。如今抢劫出租车的案件时有报道,司机跑夜路心怀警惕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笑笑,诚恳地对他讲:“别担心小伙子,我是警察。”并且,从西装口袋里掏出警官证让他看。
年轻的司机接过证件仍然一脸狐疑,打开车厢壁灯对照着我的模样看了许久,又忽然发问:“你们局长叫什么名字?”
?听司机的口气像极了审讯犯人,我心里反感起来。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拉倒!证件你也看了,还不放心?”
他有点窘:“这样吧,你先和我到附近派出所走一趟!咱们登个记,你方便我方便,大家都安全!怎么样?”
?我本想赶时间,但转念一想,地方上还真有这种规定。出租车深夜出城实施登记,以防被抢,正是我们公安部门规定的。于是催促他赶紧开车。
车子在深夜市里的柏油路上飞驰起来,掠起大片大片蝴蝶般的法桐落叶。
?看样子司机熟门熟道儿,猛一个急转弯后,伴随着尖利地刹车声,车子驶进了新区派出所。
一个穿联防制服的青年接待了我们,说值班民警刚才出警了,有什么事等他们回来再说。
司机向他说明来意。我也在一边递上警官证。
联防队员睡眼惺忪,把证件高高地举过头顶仔细地看、摸,像查验假钞。
“你这证件不太对头啊?”
司机吃惊地望着我。我腾地急了,问:“你说清楚哪里不对头!”
“好像不太对头。感觉上不太像…说不好。”
我一把夺回证件,生气地说:“你有证件吗?拿出来对照一下!”
联防队员当然拿不出警官证来。
我扭头对司机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再另打车!我不信回不了家了!”
司机嗫嚅着:“走,走,当然…还能不走吗?”
谁料联防队员厉声呵斥:“走?你们想往哪儿走?这里可不是随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等所长他们回来再说!”
我知道非得赶紧确认自己的身份不行了,回程全是山路啊。我问那联防:“有电话吗?”对方生硬地回答:“没有!”
我只得掏出手机给市里一个警察同行打电话:“喂,老宋吗?我现在在新区派出所,走不了了!我给你电话你跟他们解释一下!”
老宋那边的话音像是梦游:“别,你这家伙几点了还打电话骚扰我?在哪儿喝大了吧!”
“老宋,我这时候没事骚扰你不是纯粹有病吗?你赶紧清醒清醒!”
“真的假的?你真在新区?出什么事儿了?我可告诉你啊,你要真犯了事儿老哥我也不好帮你!”
我差点晕过去。把电话递给联防队员。
“喂?你是哪里?…市局老宋?…不认识!…你是主任?我还是所长哪!”联防队员不等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拿更加异样的眼光盯着我。仿佛老宋即是我图谋不轨的同伙。
“把手机还给我!”我有些气急败坏。
“好说,等所长他们回来就还。你别急,快了!先进屋坐会儿!”这家伙软硬兼施,到这时候了又佯装客气。
连惊带气,外加三分酒意,我算彻底晕菜了。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所里的电话响了。联防队员坐在里屋抓听电话。
没过一会儿,他垂丧着脑瓜跑出来了。“大哥!你千万别生气,是我搞错了,对不起!刚才所长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通!实在对不起,手机还给你!所长说要我明天卷铺盖回家…”
我心绪烦乱,哭笑不得,拿回手机正转头要走。却发现我忙活了大半个晚上,出租车司机早已不知何时开溜了!
我沮丧地走出派出所大门。正巧,出警的民警回来了。他们下车就紧紧握住我的手,把我往屋里让。
我一再推辞,说明时辰不早了,明天还有紧急任务。为保险起见,我尽量挑拣我们警界内部的专业术语。所长心领神会,人也爽脆,当即安排一名民警老安开桑塔那送我回去。
再三感谢,我终于坐上了舒适的车子直奔家乡那座崎岖遥远的小城。一路上,车子快如流星。我和老安也兴奋地攀谈着。我感叹:“连警官证也不能证明我的身份,现代人彼此间的信任都到哪儿去了?真希望以后不再发生这么滑稽的事情!”
老安听了也动情地说:“老纪,你想没想过,确认你一个人的身份是小事,可这里面凸显了对整个社会环境亟需整治的问题,我们警察的担子尤其不轻啊!”
我点点头。车窗外,启明星正在西山峰顶,用深沉的眸光凝望着这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