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导心里有件窝囊事儿。
这事儿,他揣上就放不下了,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
马导今年四十八,二十年前退伍后进的乡派出所,基层一干就是这么多年。马导也没什么文化,人长得粗枝大叶,不修边幅,显得很庄户。穿便服的马导,怎么看也不像个吃公家饭的警察。
马导家一直在农村,但在另一个乡镇,不值班时马导经常骑摩托车往二十几里外的家里赶。赶回去干吗?
除了同事们开玩笑说的给老婆“交公粮”,还得回去喂猪。
马导家里,上有病老下有弱小,全靠喂猪攒钱!
何况,马导在部队里就是饲养员,喂猪是老本行。
一个周末早上,马导不值班准备回家。可所里接到报警电话,辖区一农户家中被盗,丢了两头老母猪。
马导跟所长说,这村子正巧在回家道儿上,我顺便走一趟得了。
所长同意了,这又不是抓捕,看看现场的事儿,马导经验多,正好。
马导换上警服(这点是他的规矩,出警就得穿戴整齐),骑着摩托车就去了。
现场很远,虽说大体方向顺道儿,但走了不少偏路。
来到受害人家中时,猪圈边已经围了不少人。见马导来了,受害人还没开口就哭上了。
马导跟着心酸,他很清楚两头老母猪对眼前这个破家的价值。
“怎么回事?先别忙着哭,说说情况。”马导迅速进入角色。
“昨傍晚还好好的,我亲自锁好的猪圈门,今早上起来一看,俩老母猪都不见了!”受害人说,“我耳朵根子很灵性,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上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最近得罪过人吗?”马导皱着眉问。
“没有,我可是全村出了名的老实!”受害人答。
“好好想想,以前有仇家吗?”
“确实没有,你看我住得这地方,独门独户的,能有什么仇家?”
马导了解到,受害人是多年前逃荒进村落户的,在村里是个外姓,为人还算忠厚,要是有人报复,这么多年也早把他磕碜死了,非得等到今天?
马导没再说话,记录本儿一合,就开始围着猪圈转,里里外外走了三圈,然后开始抬眼盯住围观的人看,边看边往人群中间走。
这时候,人群里有个扛锄头的汉子突然扔下锄头就跑!
马导吼了声:“贼娃子,你往哪儿跑!”说着就追了出去。
汉子先跑出二三十米,马导和村民在后面紧追不放。马导边追还边回过头问:“你们认识他吗?”村民都喊不认识。
这是好几个村交叉的地界,不认识也算正常。可马导知道,不认识就决不能让他跑了。
越追越近,汉子跑进一片玉米地,等马导飞快地追出玉米地,却发现那人已经跳进了河里。
马导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会水。别看从小生在农村,可偏偏是个旱鸭子。但马导顾不上了,也跟着跳进河里去。
等马导再一抬头时,忽然发现情况不对!
正是汛期,河水远比他想象的深,前边的汉子虽已到了河中心,但也不会浮水,而且河心水流湍急,汉子被浪头径直卷向了河下游。
眼睁睁看着那人只有头脸露在水面上挣扎,马导急了,冲着身后喊:“赶紧的谁会游泳!快去救人…”边喊自己边往河中心奔,刹那间也被河水冲向下游去。
在水里,马导的优势顿时化作了劣势。同样不会游泳,但他体重沉得多,下冲的速度根本赶不上那汉子。
令马导更恼怒的是,他身后没有一个人追上来!
最后,马导被河水冲得头昏眼花,侥幸抱住了一块大石头,才勉强从水里爬了出来。筋疲力尽的马导一上岸就疯了似的往下游跑,结果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那汉子像块发了的面包,直挺挺地躺在下游芦苇丛中间。
马导把尸体抱回村里去的时候,村民将他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可马导跟傻了似的坐在尸体边发呆。最终,人散的差不多了,受害人才战战兢兢凑上来问马导:“这就是那个小偷吗?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
马导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涣散地说了俩字:“喂猪。”
受害人显然没听明白,又问:“为、为什么?”
马导还是那副表情,回答说:“喂什么,吃什么…”
受害人害怕了,再不敢多问,快速闪到一边去。
很快,所里的同事赶到了。所长办事利索,迅速叫人查清了死者底细,并从其家中猪圈里起获了丢失的两只猪。
往回走时天黑了,所长在车上问马导:“你怎么确定是他干的?”
马导答:“半夜弄走两头猪,不是现场杀的又不出大动静,很简单,小偷必定是个养猪的,那人身上有酒糟和鸡粪味。”
所长点点头,“既然是他没错,我们就没冤枉他!”
马导听了,忽然哭出来:“可那毕竟是条人命啊,我要是不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