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的一个清晨,第一堂课结束之后,每个教室的喇叭里响起了有些沙哑的运动员进行曲,大概是磁带放久了的缘故罢。这似乎成了一种规矩,只要天不下雨,在这时,整个学校里往往有些喧闹。几个体育组的老师在学生都到操场上去之后,例行公事般一个个教室的查,看是否有学生未出去。287班本来几乎是天天有几个人被查到的,今天破天荒似的整个教室里竟然没有人。
何漠在教室里走掉了一半人之后,才逐渐往外走。他从不会向秦月做什么暗示,然而秦月自然会在他身后,当然未必有话说。只是那样在人群中默默的向前走。
此刻,整个校园里都是一群群的人,就像天上的云。
贾正影站在操场上的旗杆旁,看着向前流动着的人群。猛然间他望见何漠与秦月并肩走着,虽然并没有卿卿我我,但贾正影的心中已经极不舒坦,他有些怀恋起他那时的校园,仿佛在恍惚中他又回到了二十多岁,看着那些束着富有时代特征的辫子的女生很拘束的向前走,胆怯的低头看远处嘻笑的男生。“那时的学校啊……”贾正影不由的淡淡的想。
很快的整队,首先当然是奏国歌升国旗,一切都司空见惯,然后做广播操,有那么几个学生漫不经心的做,贾正影在值日簿上狠狠的打上几个叉。
做完了广播操,学生们慵懒的准备听喇叭里说“解散”就要解散的样子,有几个甚至已勾肩搭背走了起来。
然而却并不。广播里是金于德的讲话声。学生中不由传来一阵唏嘘声,但却不敢怎样的放肆,只好那样无奈的站着。
“同学们,期末考试很快就要来临了,我们务必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考试。首先,要端正学习态度。有些同学……”金于德似乎总那么极有耐心的讲着,然而却没有几个人在听。
秦月听了这样的几句话,心情就有些焦虑,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何漠的后背,似乎在那里她的灵魂才可得到慰藉。吴天志看到秦月梳的不是很精心的马尾辫随意的披在肩上,很惘然,他觉得自己似乎在自设的圈套中不能自拔。知不该,却又不甘。他想到回去父母那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他惧怕了,他觉得自己懦弱无能,然而无奈的是他也只能如此,既不能摆脱什么,又不能创造什么。
刘慕春个子最高,他排在男子汉们的最后面,两只手还抓着两把铜子,他当然不会听金于德的废话,他所追求的不过是那种很庸俗但也很舒适的目标。他只把目光在秦月那里扫一扫,尔后又移开,两手狠狠的抖着口袋。
在此刻,何漠痴然的望着那蔚蓝的高高的天,那儿一丝云也没有,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溶进去,所在的整个空间是在上升或是下降……
下午第四节课是自习课,很珍贵,几个星期才轮到一次,其他时候主科的教师总是不失时机的来讲题目什么的,从老师到学生,人人都很疲惫,这是一场打不完的持久战。
金于德在校长室里坐了两三个小时,翻了几份报纸,听着那叮当作响的钟声很是无聊,于是他走出校长室到政教处找贾正影,他听说上个月贾正影没收的几包好烟还未抽完。
当他走过287班时,觉得耳边很静,不由的有些奇怪的向里面望了一眼,学生们都伏在桌上做作业,他的目光与赵青的目光触了一下,于是他匆匆走了。
他感到那目光中充满了茫远而又真切的意义。
临近期末考试的几个星期,全校都在着手准备复习卷,学生都陷于繁忙的复习之中。作为初二的学生,作业自然而然多起来。隔壁班的日光灯亮到很晚也不熄,许多学生都在叫苦。何漠每天走过邻班总听到学生在大惊小怪的做作业。
然而赵青布置的功课依然很少,大约是全年纪布置作业最少的一个班主任。其他几个班的班主任都在窃笑赵青的这种教法,但赵青依然我行我素,仿佛有着十拿九稳的把握。
期末考试瞬间来临,也在瞬间结束。
考试那几天冷得很,玻璃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花,要下雪了。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领成绩单的那天早晨,校门口传达室里的曹老头在六点钟就搓着通红的手打开了校门,一些早到的学生陆陆续续过来了。其中有不少人是走过来的,天下雪了,路滑。
秦月和何漠自然也来得很早。早晨六点多钟秦月就去找何漠。
秦月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大衣与何漠在雪地里走。何漠看着秦月那张与雪一样白的脸,心中竟很酸楚,不知为了什么。
他望着她那只柳叶般细小的眼睛与小巧的鼻子,以及嘴角微笑之中透出的淡淡的优柔。在那个的时刻,他真想冲动的摸摸秦月的脸。似乎在以前,她没有那样憔悴。“学业就是残忍。”何漠对自己说。
二人一路无语,走出一段很长的路。
在赵青开始发成绩单时,外面还在下雪。纷纷扬扬的雪落在地上晶莹剔透,似乎想要洗尽世间的一切污垢。
成绩单上的排名一点也没变,何漠、秦月、吴天志依然是班里头三名,刘慕春依然是倒数第一。然而287班的总成绩却是全年纪之首。于是所有闲言碎语都在无形中散去。
吴天志手里拿着那份对他来说并不需要的成绩单,望着雪景默默沉思,他又想到家,那是个他不想去然而又不得不去的地方。至少在以后许多年之间不会改变。
接下来的是一个严寒的假期,一切在此之间都失去了活力。
此刻,天上依然飘着雪,那无尽的雪,似乎将掩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