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紧牙根,泛着惨白的指节扭开了门,丁平将身体移进自己的房间,重重的倚在门板上。
沉重的窗帘阻隔着光明,几乎绝对黑暗的空间拉长了时间,每一声心跳都敲打在空气中,震得胸口生疼。已然没有了力气挣扎,那绵延没有边际的痛楚击荡着神经,明明疲惫不堪却拥有着极其灵敏的感官,把每一丝疼痛深深的埋藏收拢。
好累……好冷……好痛……
胸口急剧的起伏着,抿得苍白的唇翕动不止,忍已忍得太久了……忍得连意识和生命都想放弃,可是从未曾如此痛彻入骨。以往,生与死对他来说,没有分别;而今,在他心底已抹不去那纯真精致的人儿,求生的本能竟然令痛楚变得敏感放肆。生,非他所欲;死,亦非他所欲也!
凄楚的笑在唇边勾勒,血珠已迫不及待的涌出,溪流似的淌落,落在衣襟上渗进衣料间、滴在地面上凝成血花、染在手背上触目惊心!
手背……怎么忘记了臂上的伤口?难道,身体已经开始背叛意志了吗?
脑海中闪过方晓来温暖的笑脸。丁平的手摸上墙壁,用力扳下电源,一室刺眼的明亮,明亮的光投在他身上,也投映着地面上凄艳的血滴。他也笑了,附和着方晓来的笑脸,恍惚之中他似是听到了身体的呼唤,身体应和着他数年以来的祈盼,已然在排斥着生命的继续。即使他想更多一秒的时间去活着,也懂得没有未来的话,时间的长与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将背抽离开门板,手臂还有血在流出,他必须去处理。
敏感的嗅觉已忍受不了盈满一室的血腥,他怕方晓来会觉察得到,会不喜欢留下来。
超强的意志支撑着他,打开了里室的门。衣服被一件件丢在地面上,一滴滴血在地板溅开了花,记录着生命的轨迹。
水流泄而下,冲涤着一身的疲惫、血渍,染上人类的温度。
瞟了一眼水温指示器,正常的体温的温度,他却觉得好烫!只有拥抱着方晓来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得到全世界最舒适的温度。自儿时有记忆以来,那个人就是他心底沉淀淀的牵挂,绝望、虚幻、遥远、忧郁,触摸不到;而方晓来,却是上苍赐给他的宝贝,冲淡了不切实际的祈求,付出和分享着孤单。多么美丽的生命,只是还没有绽放于枝头,他想去呵护,不管还有多久……
“啪!”一声断掉水,丁平站在镜子前面,为自己上药包扎。朦胧的水气在镜子上形成了雾,看不清楚自己的模样。伸出手指随意抹了一把,镜子便映出了他的眼、他的唇。眼里的冷傲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唇角的笑意却是面具覆着他的真性情。
掬了一把水,泼上那镜中的自己,丁平的绝决的转身离去。
门被敲响,他听得出那是早已约定好的节奏。丁平揪起风衣,裹住身体,将房间的灯关掉。
“请进。”
“丁管事!”只略略开了条缝,一个人晃进门。门闭合的声音,又将光明挡在了外面。
“还有任务吗?”丁平恭敬的躬身,即使对方穿的也是魅惑酒吧的制服。
“没有了,丁管事受了伤是吗?”清冷而无机制的声音,不似是真实存在的人,温热的胳膊随着声音递向丁平。
“谢谢……”丁平愈加低了身:“不敢。”
闻言,胳膊的主人大步迈进房间里:“进来吧,你应该招呼我随意坐的。”
“少爷请随意坐!”
“也许我不该妄加评论,不过……”疾步走到了窗口,掀开窗帘推开窗子,夜风灌进来,蒸腾的热浪被瞬间抚平了:“丁管事,辛苦你了。”
“少爷折煞丁平了!丁平擅离职守……”
“丁管事,来坐!你的地盘不要跟我客气。你看,我都没有跟你客气。”
丁平暗暗舒口气,跟着少爷坐下。
“少爷,丁平知错。”
“错?错在哪里?”哂笑,讥讽,笑声悦耳又刺耳:“你是指为了陪伴自己喜欢的人把酒吧丢给司风的事吗?”
“少爷?”
“我不是无情的人。这样吧,以后方晓来休息的日子,十点就下班去陪他吧……”
“少爷?!”
“能不能容我把话说完?丁管事!”叹息一声,果然是深刻的无奈呀,人有了感情真麻烦。眉头一皱,语调自然的带上了不耐烦:“光明正大的去吧,场子里有总侍照顾着,不需要刻意交待给什么人。四位总侍也许抵不过丁管事的长才,至少不怕场子里没有压阵的。”
“……”
“丁管事,我的话说完了,你给我一点反应好不好?”
“谢谢少爷。”丁平的胸口闷闷的,像被人打了一拳。此时的震惊攫取了他,二十九年来能给他震惊的人太少太少,屈指可数。人性,有时并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人在江湖,岂能由己!”习习的风儿眷眷,丁平听着那天籁之音,意识恍惚着听少爷的声音响起来:“还望丁管事理解。”
“……”丁平的手抚上胸口,他并不觉得夜有多么凉,只是风撩动着窗帘也好似在撩动他的心。
一条手帕塞进丁平的手里,带着滚烫的热度,淡雅的古龙水味道散成了冷洌无息。
“用吧,你需要。风很凉,丁管事只着单衣不冷吗?”
“少爷,您多虑了。”唇边溢出的血染上帕子,好在窗子开着刺鼻的味道不会太过于浓郁。
“丁管事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这酒吧现在还倚靠丁管事支撑呢!而我得以清闲,也全仰赖丁管事呢,此恩难忘啊!就是难为丁管事费心了,原本应该是我的责任的,我却逃了许多年,辛苦您僭越权力这么多年。”
“丁平僭越了,请恕罪!”
“丁管事不是好权力之人,因为我而无端加诸于您身上的,理应由我请您恕罪啊!”
“少爷,您不是杀手……”
“有什么分别吗?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幽冥之中,总负良友!”幽幽感叹完,温热的手颤颤的贴近丁平:“有生之年,善待良人!也许你此生还不起所有的情债,也就不要再让别人背负无妄的债了吧!”
“一切都瞒不过您呐。我的少爷!”丁平起身,恭敬行礼。
“休息吧,我走了!别送我。”不让丁平的礼敬得太久,少爷起身就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今晚的月亮,真的很漂亮!不看太可惜了!”
开门,离去。丁平倚在窗边侧头欣赏,月亮很圆很大,只是现在怀中少了一个人,他决定晚上必须拐着方晓来陪他,一起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