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咏海什么都不顾了,不顾宗门委托的重负;身后露出獠牙并随时可能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敌人,他只顾怀里的小女儿,像以前一样,轻轻抱着她。两人的眼泪打湿了对方的肩头。
“对!对!”咏海抬起头,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你是小曦,诅咒也罢,叛徒也罢,你是我女儿!”说着,他用他粗糙的大手擦拭咏曦脸上的眼泪,转头对同样脸上挂着泪痕的咏宇道:“小宇啊,她是你妹妹啊。”咏宇破涕为笑,没有说话。
咏海又对其他人道:“她是我女儿,我的小曦啊!”帝息宗其余人面面相觑,除了白雾露出一丝微笑,其他人都以为咏海疯了。
浴血儿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咏海,感到费解。又将目光投向嘴上噙着笑意的咏曦,心里想着,好复杂的父女关系.
咏海目光转向浴血儿,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之前眼中的无尽怨怒已经被好奇所代替。咏曦察觉到父亲的目光,道:“爹,他是我的朋友,家里是普通的猎户。”
“确实只是个凡人少年.凡人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浴血儿一愣,脸上发红,他虽然年幼,但岂会看不出他和这些人的天壤之别,他在就像一片树叶般,在狂风暴雨中脆弱不堪。
“少年,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安安静静离开吧,那样的话没人会伤害你。”咏海说的句句属实,浴血儿,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随手都能杀了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孩子罢了,因为他是个孩子,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影响,所以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去留。
浴血儿眼神逃避着。咏曦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却没有开口替他解围,这一次,她没有反对父亲的话。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令人作呕的声音响起,牧昉操纵这傀儡,缓缓向咏海等人走去:“真是好感人啊,我都快哭了,真是恭喜你们父女重归于好,咱们是不是该继续了?”
帝息宗这边立刻进入备战状态,虽然其他人都是重伤,但咏海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损失。咏海站起身来,顺手抄起大刀,将宽广的后背留给了咏曦。
“爹。”
“这场战斗是我们输了。”咏海用平静的语气道:“但我是帝息宗宗者,没有完成任务哪有颜面回到宗门?”说着,他举起大刀:“就算我是最后一个人,也不可能将剑林拱手相让!有本事,就斩下我的头颅吧。”他的一番话代表着帝息宗一方所有人的立场,重伤的下属们强忍疼痛站了起来,同他们的领袖站在一起。
“真是固执的前辈呢。”牧昉整理了一下头发,道:“也罢,本来我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着离开!”炼剑阁一方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垂死的对手,齐声大吼。
句芒剑指咏海,对牧昉等其他人道:“咏海由我来对付,谁也不准插手!”他的话音让在常人震耳欲聋,炼剑阁没有敢违抗他的意愿,即便是牧昉,也是能无奈默认。浴血儿揉揉耳朵,定睛一看,由于夜色太暗,他看不清苟芒的脸,只觉得那身影有点眼熟。
眼看对方随时会攻过来,咏海连忙回头道:“小宇,一会儿我会为你争取时间,趁乱带小曦逃!”咏宇吃了一惊:“父亲,我,”
“少给老子废话!”咏海怒号着:“你要保护好你妹妹!我咏海的儿子莫不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咏宇没有了犹豫,重重点头。
“爹,我还可以布阵!”咏曦突然道,说着,玉手就开始结印,原来的黑发又变成了银白色。青光重现,阵图再次覆盖大地,古剑苏醒。咏海和其他人用惊愕的眼神看着她。“小曦,你,”
咏海先惊后怒,当他就要打断女儿的施法时,咏曦一句话让他被迫改变了主意。
“如果再有任何的骚扰,那么完成了八成的传送大阵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对这句话有直接反应的,是炼剑阁,包括牧昉在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喊道:“不可能!”句芒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突然,不打任何招呼,他径直冲向了咏海,挥舞巨剑。
后者吓了一跳,连忙格挡。两人这一交锋,双方开始了最后的决战。之前帝息宗损失太多,战局一个照面就呈现一面倒的局势。
“小曦,这是父亲为我们争取的时间,现在快逃吧。”咏宇急道:“别再管什么传送大阵了!”
“剑林无论如何不能落入炼剑阁之手!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将剑林全部传回宗门了。”咏曦用坚定的眼神回答了咏宇,当哥哥的听了她的话心里十分不舒服,好像最后的懦夫只有他一般,但是为了亲妹妹的安危,懦夫又如何?
他扯着嗓子道:“别再管剑林了!你不是恨裳,你是我妹妹!这些事情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咏曦鼻子一酸,她看向咏宇,她的哥哥眼中泛着泪花,一个比他大五岁的哥哥。
咏曦紧咬贝齿,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啊,这是谁以前经常在我面前显摆的一句话?”
“等你召唤了传送大阵,就会灵力耗尽而亡,这是轻弹吗?”咏宇的话让一旁的浴血儿大吃一惊,他连忙问道:“咏曦,你,会死吗?”
咏曦使劲摇了摇头.
浴血儿再没有说话,而是站在了咏曦前面,他的举动代表了一切。倔强如他,心里一旦打定了主意,就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没有能力,不管别人怎么问他“凭什么”。
虽然害怕.但是此刻恐怕只有死能改变他的决定。咏宇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浴血儿,不由自嘲:“我,真是货真价实的窝囊废啊。”话音刚落,咏宇就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下,冲向了战场。
他手持短剑,与四名炼剑阁人缠斗在一起。咏海同句芒这种强敌战斗着,不能有一丝分心,但他眼角的余光还是会看看自己的儿女。此时心里想表达什么,却也无话可说了。
咏曦看着浴血儿的背影,用一种几乎哀求的语气道:“血儿,你走吧!这些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快走吧。”浴血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叹了口气,道:“也是,这个时候还不回家,莫名其妙在这里看别人打架,爹知道了一定会打烂我的屁股。”
“我要是挨打了,就赖你,谁让咱们是朋友呢?”
咏曦,为什么哭呢?因为他们不敢和我玩,他们昨天还是我的好朋友,但之后谁都不理我了。
他们还骂我是妖魔,叛徒,用石头砸过我,欺负我,在背后议论我。母亲在那段时间去世了,他们就更害怕我了,因为他们认为,是我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大人们诅咒我,爹不再疼我,哥哥也不照顾我,他们还给我起了一个难听的名字,叫恨裳。
每天每天,我都要练习阵法,修炼灵力,去感应一些可怕的东西,每天每天,都非常累,每天每天,我都很想娘亲。
咏曦,那么现在呢?现在?我很开心,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爹,哥哥,他们没有变,还是疼我,关心我。还有,我交到了.
“唯一的朋友.”
“漏洞百出啊,恨裳!”随着牧昉得意的一声大吼,一个傀儡持剑飞速向咏曦刺去。浴血儿下意识挡在了她的身前,牙关紧咬,眼角挤出了泪水。
咏曦只来得及呼唤:“血儿!”
“竟然对一个孩子出手!”
“小曦!”
就在牧昉以为傀儡这一刺能贯穿两个小孩的身体,咏海,咏宇来不及回护,炼剑阁众人激动大叫“好”,句芒也大骂牧昉“卑鄙”时。
一个身影及时出现!他瞬间就将傀儡的脑袋击碎,强大的气流和灵力荡起浓浓的尘埃。又一次突发情况迫使战斗终止,众人看向那位藏在尘矮中不速之客。
几秒后灰尘散尽,视线清晰。只见一个身高一米八的中年男人站在咏曦前面,他侧着身子,肩上扛着被震晕的浴血儿,向在场所有投去充满杀意的眼神,那个男人正是浴天。
他环视了一眼其他人的面孔,当看到牧昉和句芒时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被他看着的二人回敬他的是难以置信的眼神,他们内心的震惊不可言喻。
浴天又看向咏曦,眼神里充满着好奇。咏海他们还不知道浴天的来头,仍保持着戒心。
“炼剑阁,帝息宗,这小小的森林竟有如此吸引力,让几位屈尊驾临。”
牧昉神情甚是奇怪,说不来是兴奋还是其它:“你不会是眼瞎,没看见这片剑林吧?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情绪不稳的不仅是他,其他炼剑阁人都微微颤抖,部分人看着浴天,眼里竟还闪过一丝恐惧。
浴天打量了一番周围,冷冷道:“也对,没什么奇怪的,有骨头的地方,当然有狗了。”愤怒在人群中燃烧,这愤怒的源头就是牧昉。咏海等人听了心里也很不舒服,他们不清楚来者到底是敌是友。
“你是谁?”咏海可以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实力非常恐怖,但看其装扮分明是个当地的猎人。今天晚上看起来真的诸事不宜,先是一个小鬼闯了进来,后来有进来一个看似隐世高手的男人。
咏海问题一出,就心中无奈叹气,不管那个人是谁,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了。
“我只是来接儿子回家的。”浴天指着浴血儿,笑骂道:“亏你小子还知道不回家会挨打。”浴血儿艰难地抬起眼皮,当他看到父亲的侧脸时,就像好久未见一般,他从来没有比现在更需要浴天了。
浴血儿彻底晕了过去,带着急喘气,额头发汗。
浴天轻轻将他放到地上:“真是不省心啊,是吧?曲婷。”一听曲婷这个名字,牧昉和句芒的面色更加不好看了。尤其是后者,刚才他一直看着浴天身体不住颤抖,眼里尽是悔恨。
浴天揉揉浴血儿的脑袋,转头对咏曦道:“小丫头,你是血儿的朋友吗?”咏曦见眼前这个人一脸微笑以及对浴血儿的态度,自然相信了他是浴血儿的爹,只不过她没想到,浴血儿的爹是这样深不可测的强者。
“嗯。”
“哈哈,我说这几个周血儿在兴奋什么呢,原来是认识了一个漂亮女孩。”浴天逗乐道,咏曦面色泛红:“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浴天耸耸肩:“这段时间血儿承蒙你的照顾了呢。”
咏曦语塞,只得点点头。浴天站起身,再次同牧昉对视。奇怪的是,只要他没有举动,在场竟然没有人敢偷袭或是开口说话。
浴天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把剑,打量着剑身,淡淡道:“多少年了,炼剑阁和帝息宗还是老样子,为了几把破剑,打起来没完没了。”他一边走向牧昉,一边擦拭着那普通剑的剑身,毫不在乎他头顶飘着的虎视眈眈的傀儡。
“刚才我听见你说,你是那小孩的爹?”牧昉身体微微颤抖,强装镇定。浴天点点头:“对,我儿子。”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牧昉笑道:“真是奇怪呢,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儿子?”浴天冷哼一声:“一辈子连个女人都没碰过的你是不会明白的。”
“嘿嘿.只要你别在这个时候挡我的路就行了。”
“啧,不好意思,本来你们这些破事我懒得介入。我安安静静过我的小日子,乐得清闲。但这次不一样,我小儿媳在那里站着呢,不能不管。”说完一番话,浴天又看向句芒,后者提起巨大的勇气和他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的痛深不见底。
浴天冷哼一声:“真是好久不见了,师父,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