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谦年约四十岁许,正是到达人生第一个巅峰的年纪,无论修为实力、权势还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达到一个寻常人需要仰望的程度。他蓄着短须,卧蚕双眉微微皱起,鼻翼两道深深的法令纹,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度。
小的还没教训完,老的已经跳了出来,赵乾挥起的拳头自然不好再肆无忌惮落下去,干脆起身拍掉衣摆上的尘土,对赵仲谦拱拱手,脸上却无多少恭敬之色:“二爷好,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赵康全无反击之力被一顿老拳招呼,眼见来了救星,连滚带爬逃到赵仲谦脚边,痛哭道:“爹啊,您终于来啦……若再晚来片刻,孩儿就见不到您啦!赵乾这废物、他……他下手太狠了!”
赵乾脸上微笑蓦地一收,那泪眼婆娑的赵康身躯陡然一颤,显然方才一顿老拳造成不小心理阴影。
赵仲谦对赵乾这长子打心底里感到烦腻,待见到幼子如此狼狈状,却是满心的疼惜。他弯腰搀起赵康,稍一查探发现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后抬头怒视一脸惶恐的慕娘子:“慕兰,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手足相残,悖逆无礼!”
赵乾上前一步,拦在慕娘子面前,冷笑道:“赵二爷,养不教父之过,就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账,你有资格怪哪个?我倒不劳你来过问,反倒是你这犬子,要紧带回去好好管教一下。这还是在府里,若不然以后你兴许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乾儿,不要对二爷无礼……”
慕娘子自无赵乾的胆气,面对赵仲谦这夫君,心里已然先怯了十分。
“养不教父之过?逆子,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天下有这般跟自己父亲说话的儿子?你怪我没有管教好你?我今天就好好管教一下!”
赵仲谦身居官位,向来都是高高在上,却没想到今天被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如此恶语相向。一腔怒气哪里还按捺得住,脸色铁青,直接挥起手掌就抽向赵乾。
慕娘子见状大惊失色,忙不迭扑上去要拦住赵仲谦:“二爷,乾儿他知错了……乾儿,快向你爹认错!”
赵仲谦怒火已冲上头脑,哪里是慕娘子能拦住的。他撩起一脚想将慕娘子踢到一旁,巴掌却仍直奔赵乾而去。
赵乾自不会眼看慕娘子代自己承受赵仲谦的怒火,他伸手一捞,将慕娘子平推到身后,继而笑道:“咱们大宅里的孤魂,挣扎着过活。赵二爷他想逞什么威风,要人打不还手,却还未够资格!”
“好,好得很!我倒要瞧瞧你这逆子涨了什么本领,我竟不够资格来管教你!”
赵乾的话不吝于火上浇油,令赵仲谦益发恼怒,巴掌一竖转为掌刀,掌风激荡凛冽竟是全不留手,仿佛对手并非自己的骨肉而是生死仇敌!
赵乾正要试一试改进过的截灵指,眼见掌刀中路切来,他脚下一错,指法探出,直取赵仲谦几处要穴。
“逆子,你竟学了家传的截灵指?哼,想用这秘法对付自己的父亲,果然是我的好儿子!”
赵仲谦恨得咬牙切齿,手腕一转已经避开截灵指诸多变化,体内灵力益发狂暴涌出:“偷学家传秘法,悖逆狂狷,赵家岂能容你这天理难容的逆子!”
慕娘子见这父子两人恶战,已是六魂无主,满脸泪水哀求道:“你们住手、住手啊……”
旁边已经被揍成猪头的赵康则是一脸灿烂笑容:“爹,一定要好好教训这废物一场!打断他的……不,要他小命!”
一旦交手,赵乾才发现赵仲谦果然不凡,虽然同为气海境,但体内灵力之浑厚几乎比赵无伤这小辈强了一倍,怪不得号称赵家近几年最有希望突破灵士境界的人!单纯灵力的鼓荡便在身体外凝成一层烈风,令他的指力很难穿透过去。
这也让他对气海境高手的实力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识,并且将指法在战斗中调整变化,变得更加简洁有效。
赵仲谦数招无果,脸色不禁大变:“逆子,你何时有了这般惊人的实力?”
“惊人的还在后面,赵二爷,你擦亮眼仔细瞧着吧!”
赵乾冷笑一声,指法骤然一疾,令人眼花缭乱。饶是赵仲谦修为高深,与人交手经验丰富无比,此时也颇感应接不暇。一个不察,胸膛要穴接连被扫中,旋即一股凝实无比的劲力渗透进体内,直接压迫阻塞住经脉!
赵仲谦脸现惶急之色,调集灵力要冲开截封力道,动作却不免慢了一分。小小漏洞被赵乾抓住,指法长驱直入,临近时收敛力道,只屈指在赵仲谦喉结处弹了一弹,而后便抽身疾退,站在数丈外笑道:“赵二爷,若这是一场生死搏杀,一命抵一命,咱们可算是两清了。”
赵仲谦闻言后脸色阴郁到了极点,但是心中震撼却盖过了愤怒,凝望着赵乾颤声道:“这不是截灵指……不对,逆子,你怎么变得这般……”
讲到这里,他忽然转头对慕娘子和赵康说道:“你们先出去,守住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赵乾对脸色惶恐惨白的慕娘子点点头,安慰她道:“您放心吧,二爷只是想跟我说几句私密话。”
赵康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被父亲厉目扫过,心中一凛,还是乖乖往外走。
赵仲谦若有所思,忽而又开口对两人道:“别跟任何人透露刚才的事。”
待那两人都离开,赵仲谦脑袋一摆示意赵乾跟上来。进了房间中,他才凝声道:“逆子,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赵乾叹息一声,而后道:“二爷,你若还是这种语气态度,咱们之间也不必谈了。”
“我是你爹!”赵仲谦闻言,再次控制不住怒气爆发出来。
“那么你要我记你什么恩情?十月怀胎生下我这躯壳的是你?咱们之间,所谓父子情分本就淡薄。这些年不闻不问我且不提,让我去那黑礁岛试炼自生自灭,这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我谢我娘,牺牲一生幸福给你这薄情人辜负换来我这世间,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就算托庇赵家十几年,也要谢老太爷养育之恩。”
赵乾侃侃而谈,眼见赵仲谦神色益发阴郁,转而道:“你也不必惊疑,我如今这变化,缘由在哪里,想必你也能猜到几分。”
终究是好奇压过愤慨,赵仲谦暂且放下斥责念头,眉头紧锁道:“黑礁岛试炼,几乎全军覆灭,只剩你和无伤两人回来……我过来,就是要问你这事,试炼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一身本领……”
“咱们之间终究血脉相连,我这躯壳里流淌着你的骨血,怎样也割舍不开的关系。这件事,我也不必对你隐瞒。”
赵乾讲到这里,却想到自己施展血元淬体之术后,原本赵家的血脉真不知还能剩下几分。不过话总是要这么说下去:“先前多有不敬,我向二爷道歉。你放开胆量去想,能想到什么,黑礁岛上那就发生了什么。”
赵仲谦听到这话,心中确有几分感怀,父子之间关系竟生疏恶劣至斯!不过赵乾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中一突,沉吟片刻,嘴唇才动起来,只是没有声音发出,口型却是一个“魔”。
赵乾点了点头,然后便看到赵仲谦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无力跌坐在椅子上:“竟然……竟然是这般……赵家怎么招惹了这种大祸……”
赵乾又微笑道:“二爷也不必把事情想得太过严重,其他人虽然死了,不过我跟赵无伤这两个活着的人却是未受其害,先得其利。”
“你、你的意思是,你得到了……所以才实力大增?”赵仲谦脸色一变,双眸迸**光。
“可惜得很,这机缘本来是我独得。为了保命,只能分给赵无伤一部分。”赵乾半真半假叹息道。
“你竟练了魔功……混账,你知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大祸?”赵仲谦脸色翻覆不定,顿足低呼,继而却又一脸狐疑:“可是,你身上怎么没有那些征兆?”
赵乾神秘笑道:“玄功至法,岂是肉眼凡胎能够审视得出的!”
他凑到赵仲谦面前,眉梢微挑低笑道:“二爷,咱们没有父子之情,却有父子之实。这些事,我都不瞒你。当中轻重,你也能拎得清,大义灭亲这种事情,你觉得该不该做?”
赵仲谦听到这话,心情自是纠结到了极点,要不要大义灭亲?这不是废话!三殿对魔修向来是有杀错无放过,宁枉勿纵,他岂会不明白!赵乾肯将如此秘辛透露,不就是看准了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扯不开的关系!
这小子,有恃无恐,分明是吃定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