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冉云脸红地转出来,瞥见高大挺拔、气质不凡的淳于湛向她走来,眼中流转过一丝爱慕,飞快地敛了起来,又看见随之而来的傅卿云,一丝嫉恨掠过眼底,满脸都是尴尬,双颊晕红。
这些神色都没逃过细细观察她的傅卿云。
傅卿云心惊,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原来傅冉云喜欢安国公!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许多想不明白的事都想通了,怪不得小林氏处处谋算她,花费那么大力气让她自动退亲,原来是想让她给傅冉云腾位置!
一旦她退亲成功,老侯爷不想失去这门好亲,定会千方百计选个身份足够匹配安国公的孙女嫁过去,纵观定南侯府,最合适的那个人是外表甜美可爱的傅冉云无疑!
小林氏打的一手好算盘,可现在傅冉云声名狼藉,族谱上是个庶女,想匹配安国公是难了,毕竟安国公可不是软柿子,可任由他人揉捏,再不济,安国公府在宫里还有个贤妃娘娘呢。
既然小林氏谋算不到安国公夫人的位置,按照小林氏“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的性格,肯定会搅黄了这门亲事。傅卿云提醒自个儿警醒。
当下,傅卿云面上温柔地嗔责傅云靖:“五弟弟,快放开你二姐姐,你抓疼她了。”又问傅冉云:“二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傅云靖不甘不愿地放开傅冉云,拉住傅卿云娇软的手,嘟哝道:“二姐姐偷窥我们嘛!”
傅冉云看傅云靖这么听傅卿云的话,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委屈的情绪袭上心头,嘴上却甜甜地笑道:“见过安国公,大姐姐。祖父吩咐二弟弟去前院陪安国公用膳,我是送二弟弟来的。”
傅卿云黛眉轻颦,温柔地斥责:“便是送二弟弟,也该多带些丫鬟婆子来,二门这里人多眼杂,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你,可怎么好?”
傅冉云眼神一凛,胸口剧烈起伏两次,傅卿云说得云淡风轻,看似关心她,实则是在骂她不要脸,居然抛头露脸地跑到二门口来,二门分开内院和外院,常常有男子在二门外朝内院递话。
傅冉云当做没听出来傅卿云话里的讽刺,轻抬眸,盈盈水眸含羞带怯地看一眼安国公,芊芊羽睫如翩然欲飞的蝶儿,乖顺地巧笑嫣然道:“妹妹记得这个教训了。对了,大姐姐今儿个怎么亲自来送安国公?”
她在二门晃给男子看见是不要脸,难道傅卿云和安国公私会就要脸了?
傅卿云淡瞥她一眼,她十分懊恼地想,以前她该是多么死心眼,才没发现娇憨可爱的妹妹当着她的面勾引安国公的?这副娇羞妩媚的模样,十足一副见情郎的样子。
安国公轻皱眉,眉间夹杂着一丝厌恶。
傅卿云淡淡道:“安国公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命我和云靖送送安国公。既然快到二门口了,前面我就不送了,安国公先请罢。”
安国公点点头,有些气恼傅冉云破坏他和傅卿云的美好气氛,拱手告辞,拂袖离去。
傅云靖不高兴地嘟嘴,赌气似的狠狠踩了傅冉云一脚:“都是你个庶女,害安国公走了!”
当着傅冉云的面,他又叫回“安国公”,傅卿云抿唇含笑,傅云靖不是个傻的。
傅冉云尖叫一声,蹲身捂住脚,脸颊火烧似的红,热辣辣的,“庶女”一词是她身上最耻辱的标签,她正要发脾气,眼珠子一转,转而抬头委屈地叫道:“大姐姐,你看五弟弟欺负我嘛!”
委屈的尾音一转三个调。
傅云靖受不了地翻个白眼,夸张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傅卿云暗笑,傅云靖跋扈归跋扈,却不会像傅焕云那般无理地嚣张,她轻咳一声掩饰笑意,慈和地说道:“他是弟弟,你让让他罢。再者,你先偷窥我们,五弟弟当然不会高兴。”傅冉云想挑拨她和傅云靖的关系,还嫩了点,她现在可不是只会偏心大房子女的“大姐姐”。
傅云靖闻言,乐滋滋地挑衅俯视着傅冉云。
傅冉云理亏,满腹憋屈只剩下气恼,等傅卿云和傅云靖走后,她低低地尖叫一声,抓了几把柳树垂下的枝条,扯得七零八落扔在地上,又忿忿踩了几脚,心里的郁闷却一丝没少。
寿安堂里,傅老夫人和傅卿云、傅云靖用完午膳,因为傅卿云的未来夫婿地位尊贵,傅老夫人本因为傅焕云的事对傅卿云存的最后一点疑心也消散了,笑容格外和蔼,和傅云靖说:“你也松散这许多天,该去上学堂了。”
傅云靖如变脸似的,灿烂的笑脸瞬间变成苦瓜脸:“老夫人饶了我罢!那些文字在我眼里就是蝌蚪,看得我头晕,容我再玩两天,我若是去上学堂,谁陪老夫人玩耍?”
听他童言稚语,傅老夫人的皱纹都变得慈祥了:“我们家的孩子怎么能不进学?便是你大姐姐都是有先生的。”
她朝傅卿云努努嘴。
傅云靖稀奇地问:“大姐姐也上学堂啊?”傅四老爷外放为官的地方是个小县城,那里的女孩子连书本都摸不着,全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只因为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傅卿云剥了个橘瓣丢尽他嘴里,剩下的摆成个菊花的模样放在绿色的柳叶细瓷盘子里,看着十分清爽可口:“是啊,我们家有私塾,老先生教导你们兄弟,顺便也教导我们姐妹。”
傅云靖没法子反驳,兀自嘟嘴不高兴。
傅卿云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别的兄弟我不知道,但你四哥哥焕云最会作诗的,你二姐姐和他一母同胞,也是个极会作诗的。”
傅云靖惊讶地张大嘴,眼神满是鄙夷:“他作诗?我看他作死还差不多!竟然顶撞老夫人。”
傅老夫人轻斥:“焕云是你兄弟,不许你胡乱评论他!”眼神却是极为和蔼的,哪里有斥责的意思。
恐怕她心里在得意孙子这么维护她罢?
傅卿云没说话。
傅云靖乖巧地低首认错,又是端茶,又是捶背,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很快逗乐了傅老夫人,但他心里惦记这事,私下找傅卿云确定后,当晚便将扔到角落里积了一层灰的书本拿出来读,誓要超过会作诗的傅焕云。
第二天,傅云靖便去上学堂了。
傅卿云又陪了傅老夫人一日,风寒痊愈后与傅云靖一块进学堂。
扁豆讨巧道:“老夫人是大姑娘的灵丹妙药。”
傅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小林氏因为被傅老夫人打了两巴掌,十分臊得慌,近日不出永和院半步,定南侯府颇为风平浪静一阵子。傅卿云却知道,这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是暗潮汹涌。
甘菊养在梨蕊院,傅卿云特意拿了自个儿的份例请薛大夫给甘菊诊治。
按照惯例,丫鬟生病是要挪到府外的,或是回本家休养,或是送到庄子上,以防病气过给主子们。
傅卿云专门跑到寿安堂请求老夫人不要将甘菊挪出去,用的理由是,甘菊是因她照顾不周到才挨了打,言语愧疚,暗示甘菊是替她挨打,而且甘菊的病并不是传染病。傅老夫人见傅卿云主动提起,高兴她识趣,当然是满口答应。
傅卿云不知,她办的这件画蛇添足的事让小林氏半夜挠了几回墙,小林氏以为她常年生病,是很忌讳病人的,谁知傅卿云不按常理出牌,又在傅老夫人面前卖个好。小林氏除了暗骂傅卿云命贱,没有大家闺秀的规矩外,一句话说不出。
而这时,她更气恼的事来了,她千辛万苦找来龙舌兰香,进献给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却淡淡地说已有了,又与有荣焉地告诉她是大孙女傅卿云送的。
小林氏挠破了雨过天青窗纱,一根指甲“啪”地断了,想了想,她没有另外把血燕窝送给傅老夫人,之后也不再那么殷勤地送东西,企盼傅老夫人能开恩提前放出傅焕云了。
她的膝盖就是跪祠堂时患了风湿,费了好大力气才治好了一半,她十分担心傅焕云能不能在阴气和潮气那么重的祠堂里坚持十天,每每夜里她都做噩梦,听见傅焕云凄厉地叫喊,求她救命。
可傅老夫人比老定南侯更难缠,派人死死看紧祠堂,她没法子靠近半步。
这些都让她更恨傅卿云。
傅卿云不在乎被小林氏多恨一些,薛大夫给甘菊诊治五天后,无奈地告诉她:“甘菊脸上的指甲印子还能用些祛疤药去掉,可她眼珠被挠破了,右眼以后再不能视物。”
甘菊初初清醒,听见这句话,顿时生了死的心。一个眼睛被主子打瞎的奴才,定南侯府为遮丑,肯定不会再留她的。思及那日傅焕云如疯了一般骑在她身上打骂,她浑身打个寒颤,傅老夫人再看重她,她仍是比不上她亲孙子金贵的。
以后,她可怎么活啊?
甘菊绝望的情绪在整个小屋子里蔓延。
傅卿云怜惜地叹口气,站在屏风后说道:“不管怎么样,薛大夫,请您尽力治好甘菊。”落得这个结果,总比甘菊犯了错儿后,被打死的好。
薛大夫同情地叹息,甘菊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啊!
薛大夫开完药方离开,傅卿云看了看药方的药名,点着一处道:“扁豆,我记得库房里还有百年人参的,你去称二两来,给甘菊姐姐入药。咱们自家的药,比外面店铺里买的放心。”
扁豆应诺出去开库房,称人参。
此刻,房间只剩下缠绵病榻的甘菊和坐在桌子边上叹息的傅卿云。
甘菊生了死的心,说话就不再顾及,她直言不讳地问道:“奴婢跟大姑娘无冤无仇,大姑娘为何要算计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