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嬷嬷很快返回,脸色阴沉至极,同来的还有聂曼君曾经的大丫鬟翠云,翠云梳着妇人头,已嫁为人妇。
熊嬷嬷目眦欲裂地瞪了眼淳于沛,呈上一堆晒干的花瓣,禀告道:“夫人,这是在冉姨娘的屋子里搜查到的。冉姨娘阻拦奴婢搜查,奴婢命人将冉姨娘打晕了,与奴婢同行搜查的还有宗族里的人,奴婢并未作假。”
淳于沛双眸猛地瞪大,心中暗骂傅冉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夫查看花瓣,拱手说道:“国公夫人,二老太爷,这的确是凝魄花的花瓣和守魂花的花瓣。”
傅卿云胸口剧烈起伏,心脏疼得紧缩成一团,突然,她发疯般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朝淳于沛身上砸,淳于沛被两婆子摁在地上,想躲躲不开,不断求饶,不大一会子,便被砸得头破血流。
二老太爷气得脸色铁青,食指颤抖地指着淳于沛:“你这个……你这个狼心狗肺的!”
“淳于沛,我要杀了你!”
傅卿云砸完身边的东西,冲进房间里取下一把剑,直直朝淳于沛刺去,淳于沛惊恐大叫,下面失禁,一股尿骚味弥漫在屋子里。
二老太爷再恨淳于沛,也不能任由傅卿云杀了淳于沛,亲自拉住傅卿云的袖子,一张老脸黑得像暴风雨前的乌云,老泪纵横地说道:“湛儿媳妇,你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你要是杀了他,白白担了个恶名,这一条人命在官府那里可过不去!”
傅卿云泪流满面,捂住脸大哭,哽咽着说道:“老太爷,淳于沛先是在黔中道鼓动石鼓学院的学子弹劾国公爷,弄得皇上猜忌我们家功高震主,有不轨之心,把整个淳于家族的人陷于危境,后是毒杀我夫君,老太爷您说,他该不该死!”
二老太爷浑身一震,双眼呆滞道:“他真的弹劾湛儿?”
傅卿云哭道:“难道我会骗您不成?老太爷不信,只管去问淳于演,他一家子都知道,看在国公爷的面上,又怕气着您老人家,这才没有揭发他!”转脸又狠戾地对淳于沛说道:“淳于沛,你真好,你知道什么是报应了罢?你有如此天诛地灭的不轨之心,活该你妻离子散,我诅咒你,诅咒你的儿子代代为奴,诅咒你的女儿世世为娼!诅咒你和傅冉云下十八层地狱!”
淳于沛惊恐地蜷缩在地上,吓得屎尿流了一地,他也顾不上讲究干净,尽力把自个儿缩成老鼠那般小,一双眼像是耗子洞里的耗子在偷窥耗子洞外的猫儿,口中喃喃地说道:“不是我,是傅冉云,不是我害死大哥的,大嫂,求求您饶了我!”
这时候,与熊嬷嬷同行的翠云突然跪下说道:“国公夫人,二老太爷,奴婢可以作证是二爷和冉姨娘毒杀了安国公。就在安国公出征的那天晚上,二爷和冉姨娘在室内密议,二爷说已经把毒花下在了送给安国公的平安符上,只要再给安国公送去一封染了毒花的信,这两种毒花互相混合,便能叫安国公立马死去。二爷叮嘱冉姨娘把剩余的毒花扔掉,但是冉姨娘却说,安国公死后安国公的位置会由蘅少爷继承,要把毒花留下,留着毒害蘅少爷。”
大概是想增加可信度,翠云顿了下,对惊呆的众人补充道:“奴婢曾经受过国公夫人的救命之恩,多番想要向国公夫人示警,奈何冉姨娘怕消息走漏,不许任何人出入春晓别院,以至于安国公辞世,奴婢心中甚是愧疚,因此冒死前来揭发二爷和冉姨娘的毒计,请国公夫人小心这对居心不轨的夫妻!”
言毕,翠云朝傅卿云磕了个头。
傅卿云哭得直不起腰来,伏在韩嬷嬷怀里肩膀抽搐。
韩嬷嬷抹着眼泪,有规律地轻拍傅卿云的脊背,哭道:“我们姑娘的命可真苦啊!”
二老太爷毅然地说道:“湛儿媳妇,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二老太爷命人唤来执掌宗族事务的人,在景春堂秘密三堂会审,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淳于沛反驳,鉴于宗族利益,若是把真相捅出去,皇帝可能会趁机责难整个淳于家族的人,淳于家族在京城也会闹笑话,所以,大家一致商议决定先把淳于沛关在安国公府的刑堂里,由傅卿云看管,对外就说把淳于沛夫妻接回国公府帮忙打理安国公的丧事,以后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两人杀了,这样就没人会知道这件事了。
傅卿云虽然为安国公委屈,死因不能昭告天下,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是个连坐的时代,一旦淳于沛谋害兄长图谋爵位的事情曝光,毒杀朝廷重臣,整个淳于家族的人都会跟着受牵连,淳于家会冠上兄弟阋墙的臭名声,淳于家做官的子弟都会跟着贬谪,最后她忍着悲痛同意大家的意见。
安国公府有死牢,关押的是一些见不得光的北狄奸细等牢犯,傅卿云就把淳于沛秘密关押在那里,至于傅冉云,直接把她的脸皮剥掉一层,毁容后扔到最低贱的青楼里。傅卿云诅咒淳于沛的儿女,但他儿女已不见了,为泄心头之愤,只好把他心里最在乎、最心爱的女人送到青楼里去,代为他的儿女受苦。
安国公的尸骨还未找到,太子亲自上门拜访慰问,傅卿云不堪痛苦,染了风寒卧病在榻,儿子淳于蘅小小的人儿和舅舅傅云靖代为接待太子。太子叹息一声,眼中泪光闪烁,回宫后便写懿旨追封安国公为靖安国公,命世子淳于蘅承继安国公的爵位。
淳于蘅这一年八岁,接了懿旨后,强忍眼泪,带着韩嬷嬷、熊嬷嬷以及上官管家治丧,安国公府门前挂起白幡,灵堂也布置好了,景春堂里停放的棺材里装的是安国公的衣冠。
淳于芷穿着麻衣跟哥哥跪在灵前烧火纸,天真地睁着大眼睛问道:“哥哥,哥哥,娘亲和爹爹都病了么?他们为什么不睡在一起啊?爹爹睡在木箱子里会不会冷啊?”
淳于蘅心酸落泪,抱住妹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爹爹不会冷,他一直在我们心里。我会找到爹爹的。”
男孩子抿紧唇角,脸上坚毅,一夜之间从懵懂孩童长大为小小的少年,父亲去世了,他是安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从今儿个起,他要用自个儿弱小的肩膀顶起整个安国公府。
淳于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稚嫩地说道:“我跟哥哥一起找爹爹。哥哥,还是你好,那木箱子里明明没有爹爹,他们偏说爹爹在木箱子里。”
傅卿云勉强起身,一进灵堂就看见一双儿女互相安慰,一时感慨落泪,望着棺材心道:国公爷,我没能守护住你,我们的儿女求你在天保佑我一定要护住他们。
淳于蘅看见娘亲过的身影,激动地说道:“娘亲身子骨可好些了?”
傅卿云揉揉他的脑袋,点头道:“嗯,蘅儿,娘亲没用,娘亲太没责任心,这段日子为难你了。”
淳于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娘亲是病了才管不上事,而且我是大孩子,不是小孩子了,以后我会代替爹爹保护娘亲和妹妹。”
淳于芷笑嘻嘻地说道:“我也会保护娘亲和哥哥的!”
傅卿云扯了扯唇角,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眼角再次酸涩,但这次她坚强地没有落泪。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淳于嘉惊慌失措地叫喊声:“大嫂,大嫂!大事不好了,北狄打过来了!”
傅卿云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回头,离前世北狄叩关的时间还有两年的时间,北狄怎么会叩关了?哦,是了,前世北狄叩关就是因为安国公去世了才敢来,现在安国公提前去世,北狄也提前叩关了。
意识到这一点,傅卿云心痛难忍,抚着心口疼得身子颤抖,难道是她的重生导致了安国公提前去世,比前世还少活了两年时光?
那么,她的孩子呢?她突然惶恐地搂紧一对儿女。
淳于嘉不知傅卿云心中所想,径直气喘吁吁对傻住的母子三人说道:“大嫂,北狄听闻大哥去世,太子和三皇子都在争夺安远大军的兵权,北狄皇帝就叩关了,已经攻破居庸关,势如破竹,马上就要打到京城来了!公冶宸命人快马加鞭带回来的消息,他叫你们赶紧离开京城!现在连皇上、太子都还没得到消息,大嫂,你们快走罢!”
淳于蘅连忙慌张地问道:“姑姑,你说的是真的么?那我们躲哪里去啊?爹爹的兵被北狄打败了?”
淳于嘉缓了口气,摸摸淳于蘅的脑袋,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随口应付道:“你爹爹的兵不是能轻易被打败的,但是三军没有主帅,军心动摇,北狄又来得凶猛,所以才会让敌人攻破关隘。好了,别说这个了,大嫂,你打算怎么办?”
傅卿云苦笑道:“北狄一直忌惮安国公府,所以才多年按兵不动,蘅儿这个安国公才八岁,他们还能有什么顾忌?如今咱们府上也就只剩下三个人了,为国效力还得等十年后蘅儿长大,当然是出京了。”
傅卿云最是知道战争残酷,经历第二次,她反而没有前世那般慌张,冷静地和淳于嘉商量逃亡路线,作为有爵位的国公府,如果不投降,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朝堂和权力的漩涡。她选择了前世南齐的京都金陵城作为落脚地。
淳于嘉说道:“大嫂分析的很好,我回去后会和公冶家商量,让族人也去金陵。”言罢,又伤感地看向安国公的棺材,忧伤道:“唉,大哥过世,咱们府上便没了参军的将领,大嫂可以明儿个先带蘅儿、芷儿离京,公冶家的男人只要过了十五岁的都在军队里,我是走不了了,大嫂,你要好好照顾蘅儿和芷儿。我替我大哥感谢你!”
淳于嘉说着突然就泪流满面,噗通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傅卿云赶忙扶起淳于嘉,“我自会好好蘅儿芷儿,他们是我的命!”
淳于嘉掩面而哭,感激道:“大嫂,淳于家的香火就拜托你了!”
淳于嘉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傅卿云担忧地望着淳于嘉的背影,希望这一世公冶宸有了家世牵绊,打仗时能理智些,保住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