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思索半晌后,叹口气说道:“国公爷,这事原本是宫内的事,是皇家的丑闻,且牵扯着与北狄的和平,太子自然不敢声张,想悄无声息地处置算了。”
安国公恍然,太子的确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便冷笑道:“哼,这北狄直接跟我安远大军对峙两岸,中间只不过隔条河,太子就没想过,万一给使臣逃脱,两边大动干戈,安远大军没有丝毫准备,那岂不是引颈就戮,伸脖子给人砍?说得更严重点,北狄挥军南下,过了雁门关,中原一马平川,我大齐的大好河山岂非任人糟蹋!哼,现在没有如果了,那使臣已经逃了!我倒要瞧瞧,太子爷什么时候给我说实话,是皇家丑闻重要,还是大齐的江山重要!”
傅卿云连忙安抚道:“国公爷小声些,咱们府里虽都是伺候的老人儿,可保不齐谁有个二心,气话归气话,我们私下说就是了,可不能真的跟太子反目。再说了,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他又不是一时一刻这副性子,何必动气呢。”
安国公这才气消了些,傅卿云又说道:“咱们既然跟了太子,少不得担待些。这事我还觉着蹊跷,可能另有隐情,我觉得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就看宫里能不能查个一二出来。这事暂时放着,我倒是认为北狄没那么好说话,便是查出真相来了,让人偿命了,也不定能消了北狄皇帝的野心啊!”
安国公身子一凛,说道:“倒是我气糊涂了,反倒没有你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这个良妃处处粗鲁,我也听闻了她的几件事,都是不靠谱的。北狄皇帝的女儿可不少,可像这样蛮横无理至此的却唯独她一个,她在北狄时便是个炮仗,一点就着,曾经用鞭子生生抽死了两个牧羊的壮汉!跟兄弟姐妹也常有龌龊,生母早逝,生父不管,教养上极差,整个皇室没人喜欢。北狄皇帝选了这样一个人物来大齐,想来用心良苦,是想送个搅祸精来了,怕是料着良妃的性子早晚要出事的。这么说,北狄皇帝还真是蓄谋已久了,就等着一个开战的借口呢。”
北狄皇帝明显是想趁着死前打赢安远大军一仗。
如此一想,安国公就有些坐不住了,让傅卿云给他穿朝服,他要正式面见太子,国家大事刻不容缓,刚才说什么让太子来服软求救的话都是气话。
傅卿云多想了些,一边给安国公穿朝服,一边说道:“再往前推想,怕是嘉圆公主的死也透着不寻常,恐是那北狄老皇帝故意纵容的结果!否则,嘉圆公主性子虽刁钻,却也比这个作死的良妃要好得多,哪里就真得罪人了!”
安国公深以为然,于是神色更加凝重了。依照傅卿云的说法,北狄皇帝故意纵容手下的人害死嘉圆公主,是预备惹怒大齐,与大齐交战,但偏偏大齐没动静,没有打仗的意图,这不,正好北狄公主被人割了脑袋,这种死法远远惨烈于嘉圆公主的死,好歹嘉圆公主死时留的是全尸,正好给北狄一个开战的借口!
把安国公送出门,傅卿云望着他的背影还有句话没说,她在纸条上看到了太子妃的名字,虽然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跟太子妃毫无干系,但偏偏那么巧,皇贵妃醒来的时辰点刚好太子妃要扶皇后回中宫,而皇贵妃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竟然全都因为夜间被折腾得困了!
她相信世上百分之九十的巧合都是人为的,所以,太子妃和皇后有九成的可能性是在纵容皇贵妃,甚至为皇贵妃创造机会去冷翠宫行凶,以此重创皇贵妃,意图让皇帝回心转意,不再沉溺于皇贵妃的美色。
可是这两个蠢女人目光短浅,看到的只是皇宠,只是大齐的皇位,却忽略了皇贵妃要杀的那个人是北狄的公主,而北狄公主的死则会引起两国交战。傅卿云深深吸口气,难怪前世太子妃弄丢了大齐的半壁江山!
大齐若是跟前世一样放在太子妃手中,说不定到最后连南齐的半壁江山都保不住!
安国公见了太子,太子先是一喜,然后讪讪地说道:“安国公来了?”
安国公凝重地点了点头:“嗯,臣来问问关于北狄使臣逃跑回国的事,还有外面的传言,这事闹不好要两国交战,希望太子如实相告,臣也能早些做准备。”
太子依旧讪讪的,搓了搓手,犹犹豫豫地说道:“孤本是早打算告诉安国公的,但想想没必要闹得你也寝食难安,便打算等抓到北狄使臣之后再悄悄告诉你。一来,这是宫里的丑闻,你知道父皇极爱体面,又是他最宠爱的皇贵妃,岂能随便就处置了,二来,太子妃是无辜的,但毕竟牵涉其中,孤素来知道你和太子妃有些不睦,怕你怀疑太子妃借机打击皇贵妃和三皇子,这才犹豫着没敢直言相告。”
既然还有太子妃的事?太子不说,安国公压根不会怀疑到太子妃身上去,但此刻细细一琢磨,也觉察出其中的不对来,但当下不是说这些问题的时候,便真个是太子妃参与其中,那皇后也少不了,难道他能拿皇后和太子妃问罪?当然,一场气是免不了的。
“太子殿下如今欲要何为?”
安国公一句话问呆了太子,接着把夫妻俩刚才分析的结果告诉太子,请太子尽快拿个主意。
太子呆怔之后,急的在书房里转了两圈,说道:“这事得请示父皇,父皇跟北狄打交道多年,最是明白北狄的意图。”
安国公便没说什么了,只是心中嗤笑一声,一是笑皇帝已经不理朝政多年,哪里知道如今的北狄形势,他的心眼子大多都用在了女人和打击权臣身上,二是,太子说的请示,恐怕请示皇帝是假,请示太子妃才是真。
安国公已经无奈成习惯了,因此,不动神色地出了东宫,直奔安国公府,回去后就和门客谋士们连夜商议,半夜里又叫来淳于家族的人,第二日,分派了任务的淳于子弟们便纷纷出京奔赴北方。
安国公揉着额头回到内院,傅卿云给他擦了把脸:“你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待会子吃了早饭,出去转两圈再睡个回笼觉。反正这些日子你不上朝的多,便是不上朝,也没什么。”
安国公冷不丁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吓了傅卿云一跳,她捂住脸颊嗔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使坏!”
安国公笑道:“这是奖励你的,昨儿个晚上二老太爷他们一众长辈见你带着丫鬟端茶奉水奉点心很是周到,特意夸了你,让我好好对你。我现在没精神,除了亲你两口,别的也做不得了。”
言罢,就坐在了桌边上,当真吃起早饭,也没再动手动脚。
傅卿云一怔,好一会才明白“别的也做不得了”是什么意思,不禁羞红了脸,暗暗嗔了两句。
不出安国公所料,五日后,八百里加急传信兵跑死了五匹千里马飞奔到京城,禀告了北狄大军袭扰边境,安远大军关闭城门,只打小股战役,请皇帝下令是否正式开战,因为他回来前北狄叫嚣若是五日内大齐不应战就会攻城,说完之后便累晕过去。
旁边有侍卫赶忙把传信兵抬下去休息,朝堂上却炸开了锅,但大多数文臣还是不同意应战的,认为打仗劳民伤财,不如和平解决的好,有老臣提出再嫁个公主和亲,舍弃一个女人就能换得两国和平,这是多划算的买卖啊!但一干有气血的武将却嚷着要应战,不打就是弱了气势,只会更助长北狄嚣张的气焰。
跟以前一样,每次开战前文武两派就会吵得不可开交,安国公只冷笑着看着他们,不置一词,人家都已经亮出家伙要攻城了,竟然还不应战,真要等到攻打到燕京来,他们看到北狄是怎么“捞财害命”的才会害怕么?
太子多次请示皇帝,但皇帝在宫里安慰皇贵妃,皇贵妃骤然失去最小的儿子,又一时冲动杀了人,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刚开始几日夜夜梦到她提剑砍北狄公主的脑袋,但最后骨碌碌落地的却是她自个儿的脑袋!
皇帝只好陪着她,一刻都不敢离开,早把北狄公主啊北狄皇帝啊抛到后脑勺去了,偶尔错开神思,想的却是皇后没用,没能看管好皇贵妃,导致皇贵妃被吓成这样。
在他眼里,那北狄公主是死有余辜!
太子无法,只好拜托李贤德在皇帝面前漏个口风,李贤德倒是开口了,皇帝却让他传出话来,说道:“北狄皇帝底下强盛的部落都是他兄弟的部落,当年争夺皇位时便能互相不服,早生怨恨,不会真的为北狄皇帝做嫁衣帮忙攻打我大齐。你们争来争去没意义,这仗,打不起来!”
皇帝根本没把外患放在眼里,他关注的重点从来都是内忧,这种思想主要来源便是淳于家领导的安远大军数次击溃北狄侵略,他以为北狄早被安远大军打怕了,而且不堪一击,要不然,北狄岂会送个公主来和亲?
一干老臣听了之后气个仰倒,北狄皇帝执掌王廷将近二十年,皇帝说的是二十年前的形势,现在岂能跟二十年前比?
与此同时,纸包不住火,皇贵妃杀了北狄公主良妃,导致北狄发怒开战的事不胫而走,大臣们不忙着商量是否开战了,而是跪在宫门口请求皇帝废了皇贵妃这个祸水红颜,有一部分人甚至提议把皇贵妃送到北狄给北狄皇帝赔罪!
逼宫的大臣们自然是皇后和太子妃安排的,安国公一瞧逼宫的是哪些人便知道是谁的手笔了,于是,他更肯定皇贵妃杀北狄公主的事没那么简单,心中也更加恼火太子没有魄力,太子妃和皇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分不清孰轻孰重,是治死皇贵妃重要,还是边关战争重要?而太子,竟然真的任由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皇帝当然舍不得他的心肝肉皇贵妃,派出御林军守卫在宫门口,把带头闹事的两名大臣杀了,但流言越传越厉害,不少老百姓也自发地在宫门外要求治死皇贵妃。
安国公一边冷眼瞧着皇后和太子妃安排的闹剧,一边暗中调集粮草和部下,随时准备出征。
没过几天,传信兵再次进京,这次带来的直接是北狄攻城的消息,前方的城门已经遭遇两次强攻!北狄皇帝御驾亲征,亲自指挥攻城,没有提任何条件,就是要求两军开战,劝降,不投降就杀到京城来,为他女儿北狄公主良妃报仇!他坚定地认为大齐皇帝是为报复嘉圆公主的死才会杀了北狄公主,所以北狄公主是无辜的。无论守城将领如何劝说,北狄皇帝都不听,只有一个条件,打!
朝野震惊,皇帝不得不出面,让安国公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