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以为安国公睡着了,但话音落后,安国公的身子略微僵了僵,傅卿云有些惊讶,随后窘迫地红了脸,这种话实属大逆不道,不该真的问出口的。
安国公瞪着暖帐顶,若有所思,在傅卿云以为他不会给出反应的时候回答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还真是不知道,因为我只跟太子妃在幼时有过交集,那个时候她只是个小孩子……后来倒是听说过差点结亲,不过只是我母亲的一厢情愿而已,邱家和我们家从未有结亲的意思。他们那样的家族是清贵,邱阁老是文臣之首,怎么可能跟我们这样的簪缨世家结亲?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会允许。”
淳于家和邱家结亲,文武合璧,相当于把持住了整个朝堂,皇帝再傻也不会干这种事。
傅卿云点点头。
安国公赧然地再次开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傅卿云取笑道:“我说是我的直觉,你信么?”
安国公虽然窘迫,却依旧面不红气不喘,口吻如常地戏谑着反问道:“直觉?女人对情敌的直觉?”
傅卿云吃惊地张大嘴,随即摁住安国公打了他两拳,竟然敢讽刺她吃醋!
安国公任由她不疼不痒地打了几拳,等她心疼地停了手,他开始反击,翻身把傅卿云也摁住,挠她胳肢窝,两人在炕上笑成一团,傅卿云笑得喘不过气,实在受不住了才求饶,这一闹就感觉肚子饿了,傅卿云喊上夜的丫鬟把豌豆叫起来下碗面。
豌豆本就得了韩嬷嬷的交代晚些睡,接到指令很快就用高汤做了两碗鸡腿面端来,傅卿云笑着和安国公走到桌边,岂料,刚闻到鸡腿的味道便一阵恶心,她跑到净房里将肚子里吐了个干净。
安国公大吃一惊,追到净房里连声问是怎么回事,看她吐得难受,一脸苍白,赶忙叫豌豆去叫大夫来,豌豆慌得手足无措,以为她做的鸡腿面出了错,不敢耽搁,赶忙喊了两声韩嬷嬷,还没听到韩嬷嬷的回答,便哭着跑出去喊大夫来。
韩嬷嬷等人被惊醒,景晗苑的灯火次第亮起,韩嬷嬷匆匆穿上衣服,和铃兰、苍耳、扁豆、剪秋、扶郎四人连忙跑到正房,其他的小丫鬟都呆在院子里神色不定。
安国公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傅卿云喘着气,心里有些不确定,镇定地让安国公去端杯茶来。安国公连声说好,倒茶的时候却发现双手不住颤抖,他略安定了情绪,捧着茶给傅卿云。
傅卿云漱口后,白着脸却带着笑说道:“我没事,没吓着你罢,国公爷?”
安国公拍抚着她的背,摇了摇头,关切地说道:“我没吓着,卿云,你好受点了么?”
傅卿云站起身,拽着他的胳膊,把重量放在他身上,柔声安慰道:“嗯,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看你脸色都白了。”
她抬眸,看见安国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心里柔软的某一处被触动,眼眶忽然就温热了,她抬起袖子,擦去安国公额头的汗水,声音更轻柔了:“别急。”
转眼看见韩嬷嬷领着丫鬟急匆匆来了,她轻轻一笑,笑容有些虚弱:“嬷嬷,没事,你们怎么都起来了?”
韩嬷嬷一边指挥扶郎和铃兰把傅卿云扶到炕上,一边焦急地说道:“我的姑奶奶哟,脸都吐白了,还说没事!刚才豌豆哭着喊老奴,老奴惊醒了,就着急忙慌地过来了。门上的婆子报说她出去叫大夫了。”
安国公见傅卿云被驾着,身子虚软,他二话不说,推开扶郎和铃兰,一把打横抱起傅卿云放到炕上,不知为什么缘故,他觉得傅卿云的身子轻了很多,像是一片羽毛似的,随时可能随风吹走。
傅卿云莫名脸红,安国公怎么能当着这么多嬷嬷和丫鬟的面抱她呢?
放下傅卿云时,安国公低落地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你若是恶心他们,我让他们成亲后出去住便是了。”
傅卿云微囧,在心里衡量了下应下这个承诺以后的舒心日子,但还没等她说话,豌豆就哭着喊大夫到了。韩嬷嬷跑到门口,恨不得提着大夫的领子进来。
丫鬟们放下帘子,只露出傅卿云的一只手腕,安国公沉着脸站在帐子边上。
大夫神经紧张地坐下,半夜出诊好吓人有木有!
皱眉诊了半晌,他让傅卿云换一只手。
安国公的双手蓦地攥成拳头,瞪着大夫的脸,只见大夫的眉梢缓缓展开,化为笑脸,拱手笑说道:“恭喜国公爷,国公夫人的脉象是滑脉,喜脉!”
“喜脉!?太好了,夫人,你有孩子了!”
韩嬷嬷和几个丫鬟紧绷的脸瞬间放晴,高兴得手舞足蹈,韩嬷嬷瞥了眼石化的安国公,捂嘴偷笑,赶忙唤大夫出去写保胎方子,以及询问其他注意事项。
傅卿云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她的手情不自禁地覆上腹部,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呢,虽然她呕吐的时候便有了猜测,但是还是没有大夫给出确切的答案来得真实。
突然想到孩子的父亲,傅卿云连忙扒开帘子,就看见安国公呆愣地站在原地,维持着攥紧拳头的姿势,她掩唇轻笑,扯了一把安国公的袖子:“呆子!国公爷,你要做父亲了呢!怎么是这个表情,难道你不喜欢我给你生孩子?”
安国公发蒙的脑子这才回过神,脸上露出傻笑,猛地抱住傅卿云,但力道却很轻柔,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傅卿云的肚子,惊喜从眼底一点点浮上来,口中喃喃地说道:“是我和你的孩子,卿云,我要当爹了,我真是太开心了!你真有本事啊,卿云,这么快就怀上了,我媳妇真争气啊……怎么办,我太高兴了……卿云,真感谢你……我们淳于家有后了……”
傅卿云下巴挂在他肩膀上,唇角缓缓绽开,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她眼中的泪光一闪而逝,轻启红唇,笑嗔道:“真是个傻子!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她也感动得好想哭,悄悄拭去眼角泪痕,她的宝贝们都会回来的,这一世,她要好好爱他们,保护他们,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他们,更不允许任何人谋害他们!
初时的激动过去,安国公理智回笼,让人做了她爱吃的菜。傅卿云静下心,闭上眼在脑海里构想吃什么,然后让扁豆去做,这一次她没吐——这个办法是前世她怀孕吐得昏天暗地时,安国公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法子,两次怀孕时都挺管用的。据说这个时候孕妇想的菜式都是孩子想吃的。
折腾到半夜,夫妻俩才入睡,安国公的兴奋却一直在持续,梦里还记得抚摸傅卿云的肚子。
第二日一大早,傅卿云才问大夫诊脉的事,韩嬷嬷笑眯眯盯着傅卿云的肚子说道:“大夫说,夫人的身孕才两个月,算时间应是夫人补好身子后有的。”
傅卿云松口气,郑重地叮嘱道:“我怀孕的事先别传出去,孩子头三个月不稳,受不得惊吓,嬷嬷给几个丫鬟安排一下,要至少随时有两个人贴身跟着我。”
安国公火热的心头瞬间如泼了盆冷水,他一夜没睡好,都在做梦有一群孩子从傅卿云肚子里蹦出来跟在他和傅卿云后面喊爹娘,兴奋了一夜。本打算早些把傅卿云怀孕的好消息分享给亲朋好友,但想想确实有傅卿云说的这么个说法,便只好熄灭了炫耀要当爹了的念头。
傅卿云瞥了眼安国公,松口气,这话主要是对安国公说的,但她不愿当面给安国公难堪,这才假装吩咐韩嬷嬷,毕竟韩嬷嬷是过来人,对这方面懂的不少。
韩嬷嬷忙应诺,出去叮嘱景晗苑下人时,明显底气足了不少,子嗣是一个女人地位稳固的最大保障,这个小主子来得真及时,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傅卿云刚进门还没半年就有身孕,是难得的有福的媳妇,这样的身份以后再社交圈和皇宫里都会让人以羡慕的眼光看她。韩嬷嬷想到那个情景,腰板更直了。
安国公去上朝,韩嬷嬷把家务里她能处理的事全部处理掉,傅卿云坐在一边悠闲地喝茶,只处理了几件棘手的事而已,上午议事完毕,傅卿云扶着扶郎在花园子里散步,不久后,韩嬷嬷来低声禀告道:“夫人,聂府来接人了。可聂姑太太借口昨儿个聂姑娘受伤,要在府里养伤。”
傅卿云停下步子,讽刺地笑道:“聂姑娘养伤?养什么伤?你就当着丫鬟的面问聂姑太太聂姑娘哪里受伤了,我们去给请大夫。”
韩嬷嬷应是,再次来到锦瑟苑,对于想把一位千金小姐送给别人做妾,还是给她家姑娘的丈夫做妾的聂姑妈,韩嬷嬷难以维持恭敬的笑脸,因此,她冷着脸说道:“聂姑太太,我们夫人很关心聂姑娘的身子骨,问聂姑娘哪里受伤了,国公府上养的有大夫,请大夫来不过片刻的时间罢了。我们夫人还说了,聂姑娘吃药的银子我们夫人出。”
聂姑妈脸色铁青,拍了一把桌案,恨声说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是故意赖着不走么?”她女儿伤了哪里,被谁伤了,傅卿云那个贱-人再清楚不过,这是故意让韩嬷嬷来羞辱她呢!
韩嬷嬷受惊似的,手足无措地看向旁边的聂世子夫人,嘴角嗫喏着说道:“奴婢哪里敢‘嫌弃’聂姑妈?”
可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嫌弃聂姑妈赖在安国公府不走。
聂姑妈脸色更难看,却不敢再自取其辱,今儿个她被个奴仆欺负,她可记得了,傅卿云,你给我等着!
聂世子夫人便优雅地饮了口茶,淡淡地趾高气昂地抬着下巴说道:“大嫂,别着急,国公夫人不过是关心曼君罢了,你何必如此生气,难道表嫂关心表妹还有错了?”又扭头对韩嬷嬷说道:“韩嬷嬷,我这位大嫂自从我大伯子去世后,脾气一直不好,性子急了些,你别介意,我们商定今儿个走,绝不会拖到明儿个给国公夫人添麻烦,还请嬷嬷先把行李送到马车上,我这边再劝劝大嫂。等她气顺了,自然也就好了。”
韩嬷嬷看也不看聂姑妈,径直出去吩咐人搬行李,聂姑妈的人没接到命令,由宁嬷嬷带头反抗,但是这里毕竟是安国公府,聂姑妈带的那点子人根本不够看,很快便被韩嬷嬷的人制服,韩嬷嬷淡定自若地指挥大家连人带行李都搬上马车,不大一会子,车轮子的辚辚声便从锦瑟苑一直响到安国公府的大门口。
聂姑妈气得喘粗气,她就不走,难道傅卿云还敢像搬奴才那样把她搬到马车上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