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姑妈骑虎难下,脸色登时维持不住,变得十分难看,她活了这么多年,因为身份高贵,在夫家和安国公府一直尊荣富贵,何曾有被人逼着处置身边人的时候,偏偏傅卿云太不识相,纠缠不休。
思来想去,聂姑妈咬牙说道:“这事我知道了,宁嬷嬷就交给我处置好了。”
傅卿云立刻换了副感动的面孔:“有姑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是极不愿意一个下人挑拨我和姑妈的关系的。这样的话,外面的嬷嬷们就知道我们国公府是赏罚分明的了。”
临走时,傅卿云让扶郎拿掉宁嬷嬷嘴里的抹布,语重心长地对聂姑妈说道:“姑妈,宁嬷嬷惯会花言巧语,挑拨离间,您别再信她了。我也不需要这样挑拨主子的奴才指点我管家,还请姑妈另外找个妥当人儿教我。”
聂姑妈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宁嬷嬷泪流满面地跪下:“夫人,您要为老奴做主啊!”
聂姑妈知道傅卿云说的句句属实,因为就是她这么要求宁嬷嬷去做的,她当然不会承认是她自个儿有错,本来这个计策如果失败,宁嬷嬷就会做个替罪羊,这是主仆俩心照不宣的事,宁嬷嬷的主要目的是试探傅卿云的性子和深浅,可她俩谁都没想到傅卿云竟然如此难缠,手段和心机皆备,傅卿云的底线还未试出来,却已经把宁嬷嬷给绕进去了。
聂姑妈瞪了眼宁嬷嬷:“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还让她抓到把柄,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她气怒难平,随手就冲宁嬷嬷扔了个茶盏,茶水和茶叶末子顺着宁嬷嬷的脑门流下来。
聂姑妈最气的便是,宁嬷嬷飞扬跋扈不把国公夫人放在眼里的话传出去,她这个纵容奴才的主子少不得要跟着名声受牵连。
宁嬷嬷一动不敢动,生生受了这一砸的剧痛,待剧痛缓和过来,她连忙磕头求饶:“夫人息怒啊,都是奴婢低估了国公夫人的错儿,奴婢下次定会小心的!”
宁嬷嬷最怕的便是聂姑妈会一气之下听了傅卿云的鬼话而不再用她,她得罪那么多人,被打到尘埃里,下面多少等着落井下石的人,她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了。
聂曼君虽然不满宁嬷嬷老是怂恿聂姑妈让她远离安国公,但到底跟宁嬷嬷有多年的情分,求情道:“娘,宁嬷嬷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这一次罢。我们都没想到大表嫂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
聂姑妈喘了两口粗气,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靠在软枕上,淡淡地说道:“我既然说了要罚你,不能什么都不做。来人,把宁嬷嬷拉到前院去打十板子!务必要让别的院子的人看见。”
宁嬷嬷面色发白:“夫人!”
聂姑妈哼道:“我若不打你,就只能赶你出去了。”
宁嬷嬷惊起的身子瞬间颓然地委顿下去,蔫蔫地跟着两个丫鬟出去挨打,她一边忍痛哇哇大叫,一边咬紧牙关恨恨地想,都是傅卿云害得她,总有一日,她要把今儿个所受的屈辱全都还回去!
聂曼君听着院子里的痛叫,心有不忍,她扭过头:“娘,大表嫂太狠了。”
聂姑妈咬唇:“她不仅狠辣,还无所顾忌!”
聂曼君想着傅卿云如此行事,是真的把自个儿当成安国公府的主母了,如此震慑奴仆,怕是聂姑妈三年来花费的心血要付诸东流,她思忖着说道:“大表嫂口口声声尊重娘,却硬是要娘惩罚宁嬷嬷,如此强势,怕是只有贤妃姨妈能压得住她。”
聂姑妈也沉吟起来:“先不急着跟你姨妈告状,今儿个的事咱们好好筹划,那些婆子们嘴碎,无风还要起三层浪,你表嫂的言行本就有不对的,不怕那些婆子坏不掉她的名声。哼,她既然敢朝我施压,我何必帮她营造个好名声,最好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个恶妇!”
聂曼君眼中划过狠色,双手揪紧手里的帕子。这个傅卿云一进门就欺负她们母女俩,不是善茬,她们毁掉她的名声也只能怪她自个儿本就是个毒妇,最好大表哥一气之下休了她才好!
傅卿云对聂姑妈的招数了解的很,聂姑妈明明手段毒辣,逼死不服她的丫鬟婆子的招数层出不穷,却偏偏喜欢在淳于家人面前做出慈祥和蔼的菩萨样,在这一点上,聂姑妈跟嘉圆公主极为相似。聂姑妈爱惜名声,她最常用的手段便是逼得敌人坏了名声。
所以,她在回景春堂的路上便低声吩咐扶郎一会子让扁豆把撞到枪口上的宁嬷嬷的事迹添油加醋地传遍国公府。如此一来,她抢占了先机,等聂姑妈再传流言,当然没有前一个流言更加深入人心,而聂姑妈在国公府奴仆们眼中便会是个纵容恶仆欺辱侄儿媳妇的形象。
傅卿云思及此,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她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回到景春堂之后,迟到的管事嬷嬷们纷纷站在门口,景春堂的丫鬟婆子早把刚才傅卿云惩治宁嬷嬷的事迹说了个遍,这些嬷嬷们大气不敢喘,个个噤若寒蝉。
傅卿云淡淡地瞥过她们,裙裾逶迤走进景春堂,那些嬷嬷们想跟上来,却都被扁豆和扶郎拦在了外面。
傅卿云把前面十八位管事嬷嬷回的事处理好,接着便以精神不济为借口回了景晗苑,并叫人去请了大夫来,外面那十三位管事嬷嬷自然不能再去打搅生病的傅卿云。
不到半天的时间,宁嬷嬷嚣张跋扈,顶撞国公夫人的话便传遍了整个国公府,至于聂姑妈纵容恶奴、欺辱新妇的流言大家只敢悄悄说。傅卿云可以确定,没有人出面约束,这个流言很快就会传到外面去。
傅卿云苦着脸又喝了一碗补汤,韩嬷嬷端来一碟子蜜饯给傅卿云:“夫人,这个吃着补血,还是二夫人娘家送来的阿胶枣呢,您再吃两颗。”
韩嬷嬷恨不得一碗汤就把傅卿云亏损的元气补回来,从昨儿个到今儿个,诸事不管,一直在厨房里炖补汤,每隔两个时辰就给傅卿云送来一碗汤不说,还哄着傅卿云多吃红枣等补气血的点心果子等。傅卿云简直苦不堪言。
傅卿云忍不住说道:“嬷嬷,我喝了一肚子汤,实在吃不下去了,嬷嬷就放了我罢,等我缓缓再吃好不好?”
剪秋本着为傅卿云着想,开口道:“韩嬷嬷,剪秋听大夫说过,补药吃太多会上火。”
韩嬷嬷犹豫半晌,终究叹了口气:“也罢,老奴急功近利了。”
傅卿云赞赏地朝剪秋瞥去一眼,剪秋轻轻笑了。
韩嬷嬷到底没放弃给傅卿云补身子,继续去厨房炖下一锅汤。
剪秋垂首,和铃兰分工合作,接着对账。扁豆抱着小火,和苍耳随傅卿云散散步,免得积食。
国公府里有个相当大的花园子,此时正值花团锦簇的季节。
傅卿云惬意地深呼吸几次,和扁豆、苍耳小声谈论早上的事。
扁豆困惑地说道:“那聂姑太太对待仆从手段凌厉,奴婢原以为夫人会采取怀柔策略收买人心呢。”
傅卿云掐了一朵白色的牡丹花,放在手中把玩,轻松地笑道:“我知道你是看我在定南侯府的处事方式,误以为我在安国公府也会这样,安国公府跟定南侯府的管理策略不同,所以我也只能换个方式来处理,况且我在侯府是姑娘,要是也这般张牙舞爪的,不得把国公爷吓跑了。”
扁豆和苍耳噗嗤一笑,扁豆笑问:“奴婢还是不明白姑娘的用意,如果奴婢是国公府的奴才,长期被个跋扈的主子压制着,伺候的主子换成温柔宽厚的,奴婢肯定更愿意效忠新主子。”
傅卿云顺了顺小火的毛,小火慵懒地眯着眼,在扁豆怀里翻个身,露出肚皮来,一只无处安放的爪子搭在眼睛上,仿佛有些害羞,小眼神时不时瞟向傅卿云。这副呆萌的模样让傅卿云忍俊不禁,她挠了挠小火的肚皮,痒得小火全身颤抖。
苍耳插嘴说道:“小火越来越懒了,这才几个月,就吃得圆滚滚的。”
小火通灵性,最讨厌人说它胖,“圆滚滚”也不行,它傲娇地叫了声,一头埋在扁豆怀里不肯出来。
苍耳叉腰笑,扁豆揪了揪小火的耳朵,傅卿云眼角弯弯,这才回答扁豆的话:“你不是国公府的人,当然不知道国公府的人会怎么想。聂姑妈手腕强硬,奴才们早产生了畏惧之心,如果我依旧采取温和的手段,那些奴才们属意我,却不敢敬我顺我。试想想,你们俩是会给个随时可能杀掉你的人做事,还是敢给个唯唯诺诺的温和主子办事?”
扁豆恍然大悟,说道:“当然只敢给那会对奴婢有威胁的人办事了!夫人,奴婢明白了,所以您才会先拿宁嬷嬷开刀是么?”
傅卿云眯眼笑:“杀鸡儆猴!只要拿下宁嬷嬷,别的管事嬷嬷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扁豆有些激动,听傅卿云的意思,是要把那宁嬷嬷赶尽杀绝的,虽然才见过几天而已,但是扁豆等人都不喜欢宁嬷嬷那前倨后恭的样子,这老婆子惯会颠倒是非,早点赶走她,早点清净,还能砍掉聂姑妈的一条臂膀。
扁豆明白了傅卿云的意思,便知道该怎么操作了,傅卿云私下跟剪秋谈了一番,剪秋本就看不惯聂姑妈对国公府的内务指手画脚,便和扁豆联手,为宁嬷嬷顶撞国公夫人的流言造势。
聂姑妈不知傅卿云深浅,本想观望两天的,岂料那流言不到一天就传得全府上下都知道了,淳于沛晚上来探望时告诉聂姑妈,气得聂姑妈晚饭也没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