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云跟傅四夫人说完话,又去找姐妹们玩,傅云丽盯着她头上的妇人发髻稀罕了好一会子,一直说瞧着别扭,傅卿云就笑她:“等你嫁人了,也要这样梳发髻。”
傅云丽赶忙摆摆手,说道:“我才不要戴那么多首饰,把脖子都压短了!”
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说笑一场,傅云丽私下拉走傅卿云,神神秘秘地跟傅卿云说道:“大姐姐,你出嫁那天,侯夫人不是送了一碗燕窝羹么?那燕窝羹被傅焕云抢去吃了,不知侯夫人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哭着喊着要去找傅焕云,被侯爷叫人绑了回屋,连夜叫人把她送走了。哼,我的小丫鬟还听到她骂你呢,侯爷让人掌嘴,打得她嘴里流了好多血,真是活该!”
小林氏被定南侯掌嘴的事,傅卿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有些意外定南侯这次能这么狠心,心里又隐隐觉得快意。
她沉默了一瞬,问道:“既然大家都知道那燕窝羹里不对劲,请大夫给焕云诊脉了没有?”
傅云丽捂嘴小声说道:“明面上没有,不知道侯爷私底下请过薛大夫没。”
那就是请过了,定南侯肯定是知道傅焕云身体出了问题,才把事情隐瞒了下来。
想必定南侯又伤心一场罢。傅卿云想,当时她的确让傅焕云喝那燕窝羹,可第一,那燕窝羹是小林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喝的,第二,是傅焕云明知长姐没吃东西,还非要抢着吃的,定南侯也怪不到她头上。对此,傅卿云更是毫无心理愧疚。
回门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天快擦黑的时候,傅卿云才和安国公依依不舍地告别娘家人,回到安国公府。
路上,傅卿云和安国公提到甘草、甘菊的事:“……听那甘草的意思,似乎想留在我们府上,不过,我却不大想留她。那甘草是国公爷命人悉心调-教的,便想问问国公爷的意思。”
安国公想了半晌,这才知道傅卿云嘴里的甘草就是甘菊的表姐,他微微沉吟,傅卿云愿意问他的意见跟他商量,这种情况很微妙,他从未经历过,却觉得很新奇,也觉得很舒服,问道:“甘草留不留跟我都没大碍,夫人只凭喜好来定夺。不过,甘草的确是个聪明伶俐的,经我手底下的人教导,忠心也是没问题的,夫人为什么不想留她?”
傅卿云暗暗翻个白眼,耐心地说道:“聪明忠心是好,但是那甘草也是个主意大的,她一个人把整个永和院玩弄在鼓掌之中,连我父亲都算计进去了,这等聪明的丫鬟我可不敢用。”
傅卿云想的是,忠心要看是怎么忠心了,万一甘草认为做通房丫鬟或者姨娘也是在给主子固宠分忧,那岂不是她给自个儿找了个添堵的丫鬟。况且,她对甘菊没有好印象,没有对甘菊赶尽杀绝就是对甘菊的恩赐了,更不会安心留着甘草在身边使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安国公想着昨儿个晚上的荒唐,不敢对傅卿云说半个不字,生怕惹她不开心,说道:“既然看她不顺眼,撵了出去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事我交给底下的人去办。”
傅卿云点了点头,甘草昨儿个就被韩嬷嬷送出府见她表妹甘菊去了,总之,她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她们姐妹俩,她也想尽快把前世的梦靥忘掉,这一世的生活才是真实的。
回去后,两夫妻直接到景春堂吃晚饭,聂姑妈称身子骨不舒服,没有来,聂曼君看见傅卿云神采奕奕,哪里像是着凉生病的样子,眼里不禁委屈地浮上泪光。
傅卿云见她无缘无故地要哭,懒得理她,聂曼君的眼睛就是泉眼做的,那眼泪是说来就来,连反应时间都不给的,比小林氏和傅冉云的眼泪还要收放自如。她要因为这个就生气,那才是给自个儿找不自在,她就当聂曼君是个小孩子,哭够了自然就不哭了。
因此,景春堂里便出现一副诡异的场景,聂曼君在一边坐着,眼泪要掉不掉,而傅卿云和淳于嘉跟没看见似的,两人正在聊美食,说的十分开心,安国公早习惯聂曼君那小媳妇样,见同为女性的傅卿云都不去理睬,他淡淡地抿个笑容,和淳于涵、淳于海聊着兵法,间或问一下淳于沛的功课。
最先对聂曼君的眼泪看不过去的是淳于沛,他站起身,走到聂曼君面前,给了聂曼君一个手绢,柔声说:“聂妹妹怎么哭了?”
这一句安慰的话,聂曼君的眼泪果断落了下来。
聂姑妈说过,女人的眼泪要哭给关心她眼泪的人看才有效果。
傅卿云这才抬起头来,赶在聂曼君之前,惊讶地问道:“聂表妹怎么哭了呀?都怪我照顾不周到,和嘉妹说的太起劲,没注意到你。聂表妹是又想起聂姑丈了么?”
淳于嘉扭头捂着帕子,肩膀抖动。以前聂曼君哭得最多的理由便是思念聂姑丈,以此获取大家的怜惜和同情,既能拉住大家的注意力,又能博个孝女的美名,这都是她惯常用的手段了。此时,傅卿云这句问话既符合常理,又无比讽刺。
聂曼君掉落的眼珠子忽然一顿,盈盈挂在眼睫上,惹人怜爱。
站在她身前的淳于沛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聂曼君拭了拭眼泪,温顺地垂首,带着一点倔强地说道:“不是,大表嫂过虑了,曼君只是想到母亲卧病在榻如此凄凉,我们却在此欢笑一堂,我心里觉得自个儿对不住娘亲罢了,跟大表嫂无关。”
她这话一说,虽然自责的是她自个儿,但那句“我们却在此欢笑一堂”还是让几个男孩子面有愧色,不由得都深深自责起来。
淳于嘉撇嘴,真觉得自责,聂曼君为什么不去陪着生病的聂姑妈呢?
傅卿云气极而笑,不管聂曼君在责怪谁,那最后一句跟她无关却是着实在她脸上打了个耳光,合着聂曼君把淳于家的人不当外人,唯独她这个大表嫂是外人,独独把她排除在外。
傅卿云早料到聂曼君可能会在晚饭时发难,她却果真不是个安分的,既然聂曼君想踩着她凸显她的善良和孝顺,那么,她也没必要迁就着这个“表妹”。
傅卿云便颦眉启唇道:“聂表妹这话就见外了,聂姑妈生病,我们都很忧心,不过,聂表妹也别太过伤感,伤了自个儿的身子骨,聂姑妈吉人自有天相,况且,还有聂姑丈在天之灵保佑聂姑妈呢。”
聂曼君闻言,身子轻轻一抖,她虽然经常把聂姑丈挂在嘴边上,但却从不去想父亲有什么在天之灵的。
傅卿云观察着她的神色,接着说道:“我刚才便打发了人去请大夫来锦瑟苑。”
淳于嘉就惊讶地问:“聂表姐,你没让人请大夫啊?哎呀,那你怎么就放心把聂姑妈一个病人孤零零地留在锦瑟苑,不行,我要去看望聂姑妈!”
说着,淳于嘉就站起身来,准备去锦瑟苑,聂曼君当然不可能真的让淳于嘉去锦瑟苑,否则她的孝顺马上就会成为笑话,她连忙描补道:“淳于妹妹,不必去了,娘亲才刚安睡下,不过是旧疾,服用些药丸明儿个就好了。”
傅卿云说道:“旧疾?”
聂曼君牵强地点头:“是的,因为有旧例,都治好了的,娘亲才不许我惊动大夫。”
傅卿云正色说道:“既然是旧疾,治了这么久没治好,那更不能小觑,更得请大夫了。”
聂曼君对傅卿云的不屈不挠非常烦躁,她忍耐着说道:“不是什么大病,小病,真不用兴师动众。”
傅卿云便拍拍胸口,舒口气说道:“聂妹妹也不早说,你刚才莫名其妙地哭了,我以为是大病,以为聂姑妈怎么着了呢,倒是吓得我心肝扑通扑通跳。”
聂曼君尴尬地脸红了,淳于嘉欣赏着聂曼君的窘迫,崇拜地望了眼傅卿云。
傅卿云朝她眨眨眼,她连小林氏那样的鬼妖之辈都斗得找不着北,何况只是聂曼君这个只会耍嘴皮子、只会哭的小白花。
这场嘴仗下来,除了淳于沛依旧怜惜地望着“被欺负”的聂曼君,其他人神色都有点微妙的变化,安国公倒是不动神色,淳于涵和淳于海则有些深思的表情。
傅卿云请到锦瑟苑的大夫被打发了回来,饭后,大家都去看望聂姑妈,唯独傅卿云没去,她的理由很正当,她着凉了,未免两人互相过了病气,便不去了。淳于嘉也不想去,可她没有正当理由,只能无奈地去了。
聂姑妈让宁嬷嬷送走一众侄儿侄女,狠狠捶了两把被子,脸色扭曲:“这个狐媚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果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
宁嬷嬷连忙给聂姑妈抚胸口顺气:“夫人息怒,何必为一个只会在炕上勾爷们的小妇人气伤了身子。”
原来,傅卿云新婚第二天早上请安就迟到,引起聂姑妈的不满,认为傅卿云是故意的(实际上没有安国公的那场磋磨,傅卿云也会找其他理由不来请安,她才不会惯着聂姑妈),宁嬷嬷打听到傅卿云日上三竿还没起床,猜着是和安国公夜里闹腾得过分了,主仆俩把傅卿云狠狠骂了顿,把傅卿云归为狐媚子一类的人。
宁嬷嬷见聂姑妈气喘匀了,接着说道:“夫人啊,这国公夫人没规矩,又有国公爷的宠爱,是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聂曼君端了盏茶过来,闻言便说:“宁嬷嬷,大表哥是最重规矩的人,大表嫂为人狡诈奸猾,一时迷了他的心窍罢了。”
宁嬷嬷讪讪的,闭嘴不言,心里却不以为意,她早看出来,聂曼君这三年里对英俊神武的安国公情根深种,可惜安国公却没半点意思,加之有傅卿云的婚约,安国公就更不可能跟聂曼君发展出什么感情来了。聂姑妈本是打算让安国公跟傅卿云退亲的,奈何安国公不是淳于海、淳于涵那俩个小萝卜头好说服,贤妃跟着皇后、太子一党,更不允许这门亲事出岔子(拉拢定南侯府),聂曼君跟安国公是绝无可能的。聂姑妈只好放弃安国公,打算在三个小点的侄儿里好好挑一挑,挑个好女婿出来,那么,她就能在安国公府住一辈子了。
聂姑妈听了聂曼君的话更加生气,她挥手让宁嬷嬷出去,语重心长地跟聂曼君说道:“曼君啊,我们家的女儿是绝无可能做妾的,不管是聂家,还是淳于家,绝对不允许!你不要再想着你大表哥了。你的亲事有我给你做主,以后离你大表嫂远些,你不是她的对手。”
聂曼君心酸,听到最后一句心里更不舒服了:“娘,我知道了。”她哭着扑到聂姑妈怀里。
聂姑妈内心愧疚,她要是不那么早地把宝压在安国公身上就好了,那么聂曼君就不会受她影响对安国公难以忘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喜欢过安国公的聂曼君哪里是那么容易移情别恋喜欢上另外三个侄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