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惊,傅四夫人纠结着眉头说:“韩嬷嬷,你们把我绕晕了,你怎么有那么多耳环?还都是相似的?”
小林氏神情稍松,眼中闪过冷芒。
韩嬷嬷说道:“大夫人给奴婢的首饰何其珍贵,奴婢怕弄坏了就打了一对相似的烧红玛瑙耳环。那天,奴婢先戴的是烧红玛瑙耳环,不想,在去寿安堂的路上发现丢了一只,老奴就将贴身藏着的南红玛瑙耳环换上。后来那只耳环掉在寿安堂,却是奴婢万万没有想到的,而奴婢更没有想到,奴婢那天压根没从梨蕊院右边走过,耳环竟掉在了宋姨娘摔倒的地方,奴婢自知无法脱罪,就欺瞒了有两对耳环的事实。老奴罪孽深重,请侯爷和各位夫人惩罚老奴,老奴绝无怨言!可若是说老奴谋害宋姨娘,让大姑娘名声受累,老奴情愿以死证明清白!”
“别,别,别!怕了你了!真是越老越犟!我们定南侯府可从来没有逼死仆人的先例。”
傅四夫人连忙阻拦,口气虽然是责怪和无奈,但也有几分亲昵和信任在里面。
傅卿云起身求情:“父亲,各位夫人,韩嬷嬷是为我的名声着想,而且她也想揪出真正的凶手,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她是我的奶嬷嬷,如果要惩罚韩嬷嬷,我愿意代替韩嬷嬷受过!”
小林氏抓住傅卿云的话柄,嗔怪地说:“卿丫头别这样说,你是千金之躯,韩嬷嬷不过是奴婢,你为她接受惩罚,这不是乱了规矩么?韩嬷嬷也不敢这样不分尊卑上下。对罢,韩嬷嬷?”
韩嬷嬷低眉顺眼地垂着头:“夫人说的是,老奴的错怎么能让大姑娘为奴婢受过。”
傅卿云义正言辞地说道:“那个凶手,不管是碧桃、布纹,还是二妹妹,最终的目标都是我,韩嬷嬷是受了我的牵连!所以,我为韩嬷嬷受过是理所当然的。”
小林氏一噎,还没下定论谁是真凶呢,傅卿云这个贱嘴巴,她恨不得给她撕了!
定南侯出声道:“好了,韩嬷嬷有苦衷,她的行为没有干扰案子的进展,而且她也是被人陷害的,但是不能因此就说韩嬷嬷完全没有错,韩嬷嬷的事先放一放。”顿了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威严:“辛嬷嬷,布纹和碧桃都说,你和二姑娘密谋谋害宋姨娘,嫁祸韩嬷嬷,你可有话说?”
辛嬷嬷一怔,傅焕云脸上生了冻疮,她一大早就被傅老夫人叫去帮傅焕云的奶嬷嬷给傅焕云赶制冻疮药膏,刚才才回院子就带着库房册子到永香院来,根本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了眼小林氏,小林氏嘴角抿得紧紧的,紧张地看着她,辛嬷嬷惶恐地回答道:“侯爷,老奴糊涂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密谋,什么嫁祸!”
定南侯冷哼一声,朝碧桃一点头,碧桃就将布纹的话重复一遍,辛嬷嬷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碧桃:“碧桃,布纹,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连诬陷姑娘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们摸摸良心还在么?你们的父母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定南侯怒火冲天,厉声道:“你个老货,竟敢在我面前打马虎眼!布纹和碧桃已经认罪,是你和二姑娘指使她们谋害宋姨娘。哼,你当着我的面威胁碧桃和布纹的家人,我告诉你,这件事不会善了,凡是参与其中的人,我会一概将他和他和家人交给官府处置,官府可不会像我这样只问不打,你们自个儿掂量受不受得住板子!若是官府处置不了,我就交给人牙子,卖到矿场上做苦力去!看你们谁还敢在内院里使幺蛾子!”
辛嬷嬷被吓得双膝发软,咚地跪在地上,顿时大汗淋漓,但是她和碧桃、布纹不同,她奶大了傅冉云,和傅冉云相处的时间比跟亲生儿女相处的时间还长,所以她绝对不会背叛傅冉云,依旧嘴硬地说道:“侯爷,老奴冤枉,二姑娘也是被诬陷的!侯爷,您再细细想想,二姑娘不会害宋姨娘啊!”
“死鸭子嘴硬!”
定南侯冷哼一声,不自觉地将在战场上杀敌的气势展开,辛嬷嬷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碧桃这时候突然开口道:“侯爷,二姑娘给辛嬷嬷一大包银子,二姑娘说,那是给辛嬷嬷办成事情的奖励。侯爷可以让人搜查辛嬷嬷的房间,就知道奴婢说的是真是假了。”
辛嬷嬷面色大变,仇恨地瞪着碧桃。
碧桃嘴角讽刺地勾起,她昨儿个看到傅冉云单独叫进辛嬷嬷,辛嬷嬷揣了一包银子出去了,她猜测辛嬷嬷必定是按照傅冉云的话去收买人手了,但是后来辛嬷嬷又原封不动地揣回来,想必是没能收买成功。昨儿个晚上辛嬷嬷回来时,傅冉云已经睡下,今儿个辛嬷嬷刚起床就被传到前院去,所以,那包银子肯定还在辛嬷嬷的房间。再看辛嬷嬷的表情,碧桃更确定了。
定南侯当即让人去搜查辛嬷嬷的房间,傅二夫人不仅搜查出一包银子,还有很多首饰,其中甚至有大林氏的东西。
定南侯脸黑如锅底,挑出大林氏的镯子,问道:“你哪里来的镯子?”
辛嬷嬷心生绝望,她怕将钱财带回家里会被贪财的儿媳妇惦记,索性将东西都藏在菊蕊院她的房间里,没想到竟被定南侯给搜个底朝天,一时间她面如死灰:“是二姑娘赏给奴婢的。”
定南侯怒火滔天,如果傅冉云在面前,他一定会踹傅冉云两脚,这个女儿实在太不知轻重了!到今儿个,他终于肯承认,傅冉云根本没将死去的大林氏放在眼里,说起来大林氏不仅是她的嫡母,还是她的亲姨母。顿时,傅冉云在定南侯眼里打上了个“薄情寡义”的标签,难怪她会不遗余力地朝傅卿云身上泼脏水。再一想,傅冉云轻看大林氏,根本原因还是小林氏没有教育到位,上行下效,那是不是说明,小林氏心里也没有真正地尊重大林氏?
连番的变故,打击得定南侯措手不及。
定南侯的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他怒瞪了眼小林氏,忽略死不认账的辛嬷嬷,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碧桃,我问你,二姑娘为什么要害宋姨娘?”
碧桃一怔,她迷茫地抬头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宋姨娘从来没有得罪过二姑娘,但是二姑娘一直针对大姑娘,大姑娘对宋姨娘好,二姑娘就害宋姨娘。而且,二姑娘经常骂宋姨娘怀的孩子不是福星,而是侯府的灾星,是个小……小孽种……”
小林氏怒斥:“你胡说!”
定南侯沉痛地闭了闭眼,对傅二夫人说道:“二弟妹,一会子我让人送来我的名帖,你派个老成的嬷嬷拿我的名帖到京兆府去报案,把碧桃、布纹、辛嬷嬷、翠雀以及她们的家人,一起送到京兆府,滨旋和韩嬷嬷、扁豆、苍耳去作证。至于二姑娘,先关在她自个儿的院子里闭门思过,不许出卧房一步!”
小林氏惊痛地喊道:“侯爷,还没审问明白,辛嬷嬷也没有认罪,您不能草率地定下冉云的罪名啊!”
林家大少爷即傅卿云的大表哥林魁玉是京兆少尹,把辛嬷嬷他们送去那里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案子怎么定,还不是林魁玉和傅卿云说了算?
而定南侯考虑的是,有林魁玉把关,他们侯府的面子还能遮掩一二。
定南侯看也不看小林氏一眼:“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审的?我不是把她们交给京兆府去审了么?夫人,你教养不严,冉云无状,丝毫没有大家千金小姐该有的温良谦恭让,整日跟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一样,而且她和卿丫头的院子乱糟糟的,你也有过失,就待在永和院闭门思过罢。”
定南侯甩袖子要走,小林氏乞求地拉住他的袖子,她乞求的不是那几个下人的命,而是定南侯对她的信任,她可以感觉的到,在辛嬷嬷出现的刹那,定南侯对她的信任降到冰点。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定南侯的信任。
定南侯憎恶地看了她一眼:“放开!”
小林氏楚楚可怜地落下晶莹的眼泪:“侯爷!不是,不是……”那一眼让小林氏的心碎成玻璃渣子,碎的不能再碎。
不是什么,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不是傅冉云做的?不是她做的?
定南侯懒得去探究,他拽开小林氏的手,经过傅卿云时,脚步一顿:“卿丫头,你跟我来。”
傅卿云应了一声,将韩嬷嬷和扁豆、苍耳托给傅二夫人照顾,自个儿带着铃兰跟上定南侯的步子,她走出永香院的时候,先是听见小林氏崩溃的大哭,接着便看见定南侯挺拔地站在雪地里。
她寒冷的心吹进一丝温暖,上前轻声唤道:“父亲。”
“父亲”这两个字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这一刻更让定南侯觉得沉重,他不是个好父亲:“卿丫头,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傅卿云疑惑地抬头:“嗯?”
两人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定南侯干涩地说:“冉云陷害你,我却不能把她像辛嬷嬷她们一样送去官府。”
傅卿云微微一笑,说道:“父亲,我没有失望,反而我觉得父亲很英明神武。我们都是父亲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哪个孩子学坏了,最伤心的都是父亲。在父亲心里,我和二妹妹是一样的,您对我们有同样的信任,可是因为我们不和睦,硬生生让父亲亲手打破那份信任,去怀疑我和二妹妹中的一个,对您来说都是无比艰难的折磨。”
失去定南侯的信任,是对小林氏和傅冉云最严厉的惩罚。
傅卿云不是不想直接弄死那对恶心的母女算了,但是她知道,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定南侯是不会杀自个儿的女儿和妻子的,而且她就算要弄死她们,也不会借定南侯的手,因为那样,她的父亲会一辈子活在煎熬里,这并不是她的初衷。
定南侯没想到这个女儿如此通透,竟然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他忽然觉得眼角湿润,他扬起头看向天空,将湿润咽到肚子里,傅卿云的贴心和宽容渐渐抚平他对大女儿的愧疚以及对二女儿的伤心:“你是个好孩子。”
傅卿云弯起眼角一笑:“父亲是第一次夸我呢。”
定南侯心想,他夸过傅卿云很多次,这一次确实是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夸她,只是一句普通的“好孩子”竟然让傅卿云这么开心。望着傅卿云明媚的笑容,定南侯真心觉得不可理解,快乐这么简单,他的妻女为什么不消停,把内院弄得乌烟瘴气,她们求的什么呢?
傅卿云也难得地享受与定南侯的独处,两辈子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和定南侯单独相处。
两人散漫地走着,最后竟然走到了寿安堂,父女俩相视一笑,进去跟傅老夫人请安,傅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审理的结果,笑眯眯地和定南侯说话,鉴于定南侯正在郁闷,傅老夫人没有再讽刺他。这让定南侯松了口气。